小子又長高了。他的父親在省裡,如果能幫著自己說上一句話,十個指標也到手了,可惜太遠了鞭長莫及。
“來啦。”戴邢斌把桌子上的一份學雜費清單一份學生名單還有幾張表格遞給陶承柏:“名單上最後面兩個是新來的,把學雜費跟同學們說一下。”
“書都有了?下午沒事了?”陶承柏把東西接過來,翻著看了一眼,隨口問。
“在前面教務處一樓,你帶兩個人去搬,趁他們不注意每樣多拿幾本,留著備用。明天才正式上課,你看看有誰沒來的,通知到人。”戴邢斌說著話對著陶承柏抬手往旁邊椅子上一指。
“好。”陶承柏乾脆答應了,知道對方還有話說,就順勢往旁邊的辦公桌上一歪,閒閒地坐了半個屁股,一條腿站在地上,一條腿略略地懸了空。果然戴邢斌往椅背上一靠,咂摸著嘴彷彿在斟酌言辭,然後做出了一個想長談的表情:“今年非常重要。嗯,這個班長你還想不想做了,你覺得會不會受影響?高三越到後面事情反而多起來,反正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一心備考的,你自己怎麼個想法?”
戴邢斌這個想法是非常有私心的。他嘔心瀝血地在上一屆帶出了一個理科狀元,立刻就在眾教員裡拔了尖,所以帶現在這個班的時候,從一開始就有那些有點背景關係的家長把自己的孩子往他手裡塞,到如今他這個班已經是全年級里人數最多的了。
同組有老師戲稱他的班是高幹班,當然也有各種酸溜溜的嫉妒,都紛紛揣測他私底下是收受了很多好處,關於這一點戴邢斌是卻之不恭受之無愧,因為實際上本來也就是這麼個情況。當然他的壓力也非常大,戴邢斌是很看好陶承柏的,覺得他是非常有實力再給自己考一個狀元的。到時候不管什麼指標手標哪怕金標銀標全能迎刃而解了。有成績就有一切。
陶承柏以為老戴要跟自己說什麼呢,原來就這個事,他把眉眼一抬,當即笑著表態:“不用,我覺得沒影響。”
戴邢斌本以為陶承柏就算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至少也該考慮一下再回答,沒想到他這麼幹脆。當然他不知道陶承柏並不是因為自信,如果他能看穿此刻陶承柏心裡真實的想法,估計能驚得把一對丹鳳眼瞪成銅鈴。
戴邢斌正要開口勸說幾句,忽然腹中一陣嘰裡咕嚕叫喚,他早上就開始鬧肚子,此時又疼唧唧的了,於是一堆勸說的言辭只好暫且先胎死腹中了。他站起來佯裝無事和陶承柏一起往外走,力持鎮定地在教室門口和陶承柏分了手,然後乘人不注意一溜煙地奔進了男廁所。根本沒心思去留意這麼個大熱天,同學們怎麼把教室的門窗全關得結結實實的。
戴邢斌找了一個帶馬桶的隔間安安穩穩地坐下了,終於舒了一口氣。一邊如廁一邊繼續剛才被打斷的思路:剛轉來的同學有一個叫熊易偉的,父親是哭河頭鄉的黨委書記,趁現在對方欠自己人情這個機會要對方幫忙給弄這個指標應該會有效果,說不定就能成了。可是鄉鎮上的領導和教育部門是不是相差的有些遠呢?不過官官勾結,應該都互有往來才對。要怎麼把話提出來才不會顯得突兀和難堪呢?
戴邢斌是學物理出身的,頭腦的邏輯分析能力很強。他一邊掂量著一邊就仰起了頭,看見了隔間上方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天長日久的非常髒,看著看著不知怎的戴邢斌忽然從心底就升起了一絲淒涼的情緒來。他離開了校園這麼多年了,兒子都上小學了,可他身上還隱藏著一絲幾縷的少年人的清高和意氣,時不時地就要從身體裡跑出來,對著現在這個被現實碾壓得變形的自己進行一番嘲弄和憐憫。
戴邢斌頗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低頭忽然在門板上看到這樣幾行小字,頓時就笑出聲來:
你有沒有特別特別相信一個人,友情也好,愛情也罷,卻反手被現實狠狠打了一個耳光?
下面明顯是另一個人回覆的:這個世界總是在不停地扇我……
生活本來就是不停地對人抽耳光,戴邢斌想。自嘲結束,他正準備擦屁股提褲子走人。外面忽然傳來了小戴程哽咽的聲音。
——廁所沒有人。
——你個小兔崽子這麼記仇,下次誰還敢欺負你啊?
——嗚……你想說話不算話,我要去找老戴。
——哎哎哎,回來,操,給你摸還不行嗎,媽的,老子怕了你了。
然後是解皮帶的聲音,小戴程哭唧唧的,是個乾打雷不下雨的哭法。剛才他拼了老命終於擠出了幾串眼淚,硬憋著不喘氣把臉都憋紫了,這才把一幫欺負他的大個子們給嚇得退散了。兩年來這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