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後悔這一句話,而是後悔讓傅崧青知道了自己的感受想法。
這一年來,趙蘭矜不可謂不壓抑著自己。
要說他相信傅崧青,長期的貶低羞辱,早讓他傷痕累累,望而卻步,要說他不相信傅崧青,這一年來,對方不經意流洩而出的情意溫柔卻又明顯不已。
只是,這裡頭是否存在愧疚,是否因需要依賴,是否…只是,傅崧青在勉強與自己和平相處?
趙蘭矜午夜夢迴,總是被這樣的想法驚嚇出一身冷汗的醒來。
夢裡的傅崧青前一刻是那樣的溫柔小心,下一刻則露出猙獰的面孔,訕笑辱罵,說自己低賤下流,不知羞恥。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夢,為什麼他總是必須痛到醒來,如果不是夢,為什麼他又總覺得自己踩著高空的浮雲感受不到真切,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時候要成為莊周,而自己又要在什麼時候化身為彩蝶?
究竟…自己害怕什麼,期待著什麼,恐懼著什麼,迷惘著什麼…連他自身都不明白了。
唯一還清明的,僅剩自己那放不下,割不掉,也陷的太深的感情。
自始自尾,他對傅崧青的深情愛意沒有變過,但要說沒有任何的改變也不是那麼真確,當自己一時的衝動刺下那一刀的時候,他腦中浮現的其實是愛到極端後的怨恨,他恨極了傅崧青,也被自己這樣的恨意所驚駭。
趙蘭矜的一生,在遇到傅崧青之前,從來不知道人類的靈魂,可以同時擁如此激烈的兩種情緒,愛恨的碰撞之下,往往最後的下場不是傷了別人,就是毀掉自己。而他…被那愛到了極處,也恨到了極處的感情徹底撕裂的同時,忍不住的傷了自己,卻也差點毀掉傅崧青。
這樣的陰影一直深埋骨髓,不敢輕易吐露,只能保持著沈默,維持著表面的平和。
趙蘭矜痛苦異常,卻又不知如何排解。
縱使傅崧青對自己百般討好,溫柔以對,他都只有恐懼,恐懼這一切只是虛假的夢境,一流的演技,欺騙的伎倆。
他小心翼翼,捧著傷痕累累的心縮於一隅,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更不知道如何面對傅崧青。
但是傅崧青的溫柔實在令他迷醉,也讓他沈淪,就像最強烈的毒品,淺嘗一次就難以自拔,更何況在這一年裡,傅崧青的話語就像摻了蜜汁的毒物讓他時時癲狂。只是這樣的癲狂,在夢迴時分,卻又清楚尖銳的提醒著他,不要痴人說夢,不可存著期待。
因此,當傅崧青捧著自己曾經給出的一切到他面前的時候,趙蘭矜瞬間爆發了,只因他感受到是被欺騙與鄙視。而當崧青疑惑的問著他,「怎麼…不夠嗎?」的時候,趙蘭矜則猶如捱了一個巴掌,臉色大變之餘,從前那直衝四肢百駭的恨意更像是全數逆流回到了胸臆,天旋地轉間,他強抑著那幾乎壓垮自己心魂的怨怒,冷淡卻不無悲傷的說道:「「崧青,給出的東西,我從來沒想過拿回來,這是你的,不是我的,你不要,就丟了吧。」
對著傅崧青說出這樣的話,是他從來也沒有做過的事情。至少以前的他,絕對不會想著激刺對方,讓對方難受的念頭。
然而那一刻,他衝動的希望,傅崧青可以徹底明白自己當初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又是如何的艱辛努力的想與他維持著那薄如棉紙關係。
多少次,他告訴傅崧青這不是交易,多少次,他握著他的手,希冀他了解,他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意與他往來。
這些錢,不只是錢,不單純的是錢,那是他的血汗,他的尊嚴,更是他對他的感情,雖然微薄稀少,卻情意深重。
然而現在他才知道,這是何等的蒼白可笑。
傅崧青從頭至尾根本不需要他的錢財,他縱使身世淒涼,但絕對不缺乏金錢,而更或許是,傅崧青其實也不需要他的陪伴照顧,他只是因為負咎,才假裝也愛上了自己。
那一年前,含淚帶笑,美的讓人怦然心動的傅崧青問出:「我。。。可以。。。愛你嗎。。。」的時候,趙蘭矜心不可謂不震撼,然而震撼過去,他卻只剩下迷惘。
這一年裡,他時時的迷惘徬徨想著蘇譽曾說過的話,蘇譽說,傅崧青其實喜歡的他,需要著他,深愛的他…
然而,怎麼看,都是自己需要著他,怎麼想,都是自己厚著臉皮硬要待在他身邊,是自己害怕傅崧青要自己離開,所以才搶先的說著要繼續喜歡他,所以傅崧青只好在那樣的情境下,笑著說,要愛他。
一切的源由在於愧疚,因為愧疚,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彌補,因為要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