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瀰漫開來——
他將雪茄盒往謝暄面前推了推,有些炫耀地說:“我託朋友特地從古巴帶過來的。”
謝暄喝了點酒,在暈黃的燈光下人也有點懶散,學著馮學壹的樣子半躺在榻上,伸手取了一根,拿到眼前細看,又用手捏了捏,最後放到鼻端嗅了嗅,才點點頭,“好東西。”
“那是——”馮學壹毫不謙虛地全盤接受,“從前紳士在家裡還要專門闢個房間來抽雪茄,每天還有個專門的雪茄時間,嘖,這才叫享受——”
他將酒杯放下,從盒子中拿出一根雪茄,用雪茄剪小心地減去雪茄頭,然後將雪茄放到一邊,抽出桃花心木保溼盒裡的一張香柏木片,撕成條狀,用火柴點燃,另一手拿起雪茄放到火焰上方,徐徐地轉動雪茄預熱,大概轉動兩三圈後,才從邊緣開始點燃雪茄——
他一連串的動作圓活從容,處處凝練出舒雅與高貴,令人心折。
雪茄點燃後,馮學壹將它遞到謝暄面前,“嚐嚐。”
謝暄接過來,先反吹了兩口,驅除點菸時雪茄可能吸入的雜氣,然後才緩緩地吸了一口,讓雪茄香氣盤旋在口腔中,最後慢慢吐出,眯起眼睛,神經在醇厚的香氣中慢慢放鬆,唇齒間在苦味過後慢慢滋出一股甜味。謝暄原本撐著手肘半躺著也變成了側躺——
馮學壹看著對面的年輕男子那副舒服享受的模樣,心裡有隻小獸一拱一拱的。他依樣也為自己點了一支,與謝暄面對面躺著,沉迷進那雲蒸霧繞的愜意中——
“從前,我翻晚清時期的舊照片,那些大辮子男人,小腳女人對躺在榻上吞雲吐霧,飄飄欲仙,彷彿有什麼東西隨著嫋嫋煙氣從身體裡流散出來,真是香豔,真是情調——你看咱們現在,是不是也有那麼個意思?”
謝暄閉著眼睛彷彿靈魂已經昇天,馮學壹的話他聽到了,心裡面想的卻是,這要換了謝明玉在這兒,是一定要跟他說《胭脂扣》那部電影的,他最愛裡面如花和十二少躺著抽大煙的鏡頭,有多少萎靡不振,就有多少纏綿低迴。
馮學壹開啟了話匣子,“情調這東西就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精神和諧,令人愉快,帶點兒傷感,卻擁有相當明亮的生命氣息。比方說這雪茄中文名的來歷——”
謝暄微闔著眼睛,慢慢地說:“當年徐志摩剛在上海一傢俬人會所邀請泰戈爾,泰戈爾是個不折不扣的雪茄客,兩人傾雲吐霧之際,泰戈爾就問徐志摩,‘Do you have a name for cigar in Chinese ’,徐志摩就說,‘Cigar之燃灰白如雪,Cigar之菸草卷如茄,就叫雪茄吧!’”
馮學壹微微一愣,笑,“你看,我們這樣就叫做有情調,心靈感悟和藝術趣味的雙向溝通,默契十足——”
謝暄隔著煙霧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大約,太過放鬆,那眼神,帶著點鴻蒙初闢的柔嫩與恍惚,看得馮學壹心裡驀地一動。他原本身上就只穿了件睡袍,光著兩條腿,這時候就不動聲色地將腿伸過去,用腳趾撩起謝暄的褲管,曖昧地蹭著他的小腿,看著對面男人的眼神能擰出水來,“知道得挺多,你說,還有謝三少不會的不?”
謝暄彷彿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躺平身子順勢錯開了馮學壹的腳,懶洋洋地說:“有啊。”
馮學壹問:“什麼?”
謝暄看他一眼,說:“像你一樣無恥地活著。”
馮學壹愣了一下,然後大笑,笑聲從胸腔發出來,低沉悅耳,彷彿極其開心,笑完了,才搖頭,“你說話做事一向是這麼不留人餘地的嗎?”
謝暄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於是當做沒聽到。
馮學壹卻接下去說:“這樣不好。不過我喜歡,要不然乾脆咱們倆湊成一對算了。”
謝暄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說:“不好,你這張臉太不下飯。”
馮學壹這個人說話腔調從來就是這樣,一句真,一句假,從來讓人分辨不清。有一回聚會,馮學壹藉著酒醉摟他的腰,也是這麼句話,“不然咱們湊一對算了——”,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不過裝著若無其事,眼裡卻都是曖昧,只有當事人謝暄,就這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得他都不好意思再裝下去。
日子過得有條不紊,他跟秦珊珊的關係也不溫不火地持續下去,兩個人都忙,他忙工作,她忙自己的工作室的開張,偶爾一起吃個飯,看過一場電影,謝家人對此都樂見其成,只是稍稍埋怨謝暄不夠殷勤,怠慢人家。但秦珊珊是聰慧的女子,總會為他找藉口,她的大方知禮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