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交給美娟。
“好的,老爺。” 美娟拿了信轉身離開了房間。她每個月都會替他去寄信,從未說過什麼。
書桌上八年前那張他與晨曦的照片依舊靜靜地擺放在最醒目的位置,晨曦笑得很好看,與自己捱得很近。柳彥傑有時想起來,他與柳晨曦的一切好像就在眼前。
研熙對晨曦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只有看到照片時,才能想起曾有一位很疼愛自己的叔叔。有一次研熙在房間裡玩耍,差些砸破了那塊萬曆年間的硯臺,柳彥傑之後一直把它藏在掛著鎖的抽屜裡。鑰匙扣仍然每天躺在被子下,雖然是鍍金的鑰匙扣,卻一點也沒有褪色。
三樓的紫銅風鈴叮叮噹噹地響。
樓道里突然響起了急促地腳步聲,這腳步聲中混雜著緊張與難言的興奮。“二少爺!二少爺!”美娟一路奔跑上來匆匆推開柳彥傑的房門。她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做過這麼沒有規矩的事,有多少年沒有喊過柳彥傑“二少爺”。
“怎麼了,美娟?”柳彥傑看到美娟漲得通紅臉。她的臉上有一種不可思議與期待。
美娟顫抖地向柳彥傑遞來一封信,她激動地甚至無法連貫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是大少爺!二少爺,是大少爺!是大少爺的信!羅烈說,是從英國寄來的,是大少爺寄來的信!”
柳彥傑愣住了。他抵禦著內心湧起的強烈的衝動,這衝動比他在鐘樓上那天的亢奮更加激烈。柳彥傑嘴上喃喃著說不可能,手卻迫不及待地搶過了美娟手中的信。
熟悉的筆跡,這是他熟悉的筆跡。
柳彥傑反反覆覆檢查著信封。嶄新的信殼,柳晨曦的筆跡,英國的郵票,英國的郵章,一週前的日期。柳彥傑膽戰心驚地揭開信殼,裡面掉出一個閃光的金屬小環。美娟立刻把它撿了起來,是一枚戒指。柳彥傑認識這枚戒指。
信封裡只有一張黑白照片。
斜頂的英式房屋前,一個坐在樓梯上的男人。整齊的黑髮,柔和的臉,好看的嘴唇,一雙寧靜的眼睛。他在階梯上遙望著遠方。一切都是他熟知的柳晨曦。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過多痕跡,只是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深沉與憂鬱。他活著,他竟然還活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柳彥傑想。他一定也在等待,焦急地等待。
照片反面是一串杭州的地址。不是柳晨曦的筆跡。
柳彥傑想到了伊藤健一,還有那個叫小李的中國人。
當心底沒有了希望,而希望又突然降臨的時候,那是難以言明的激動。柳彥傑八年來第一次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要去杭州,最好立刻就去。這可能是個冒險,但柳彥傑從來都怕冒險。
柳彥傑叫美娟:“快!快叫陳琦,讓他馬上去火車站,買兩張明天到杭州的火車票!”
美娟眼睛紅紅的,鼻息一抽一抽:“大少爺……大少爺他……”
“他還活著!”柳彥傑堅定地說。
美娟哭了,她流下開心的淚水。同上樓時一樣,美娟下樓也是急匆匆的。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柳彥傑帶著柳研熙來到上海西站。柳研熙昨夜一直都纏著柳彥傑打聽晨曦叔叔的事。
柳彥傑他們到得很早,西站還是靜悄悄的,一面巨大的紅旗在西站上飄揚。柳研熙第一次來火車站,對兩層樓高南北各有一個三角屋頂的車站建築充滿了好奇。那是中式的對稱建築,有狹長的圍欄與階梯,有一份特殊的古典情懷。它和紅屋的簾子一樣,都是念舊的。柳研熙在走南面還是北面的樓梯上掙扎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走南面的樓梯。
穿過西站建築,眼前又是那座架在鐵軌上的天橋。不知不覺中,夾竹桃開開敗敗了幾許年,這座天橋也已經佇立了三十多個春秋。它是上海開埠至今無聲的見證者,見證了上海灘上的悲歡離合。
柳研熙小心翼翼地跨上鐵皮臺階。架在鐵架上的木板橋面一踩會搖晃,柳研熙緊緊拽住了柳彥傑的手。
天橋鏤空的圍欄旁,站著一個安靜的男人。
“白叔叔!”柳研熙開心地叫,他很喜歡白叔叔的兒子憶舟。
“是研熙啊,”白凌桀轉過身,他穿著短袖白色襯衫與西褲,頭髮梳得光挺,“去哪裡?”
“爸爸說,我們要去杭州接晨曦叔叔回家!”柳研熙說。
“晨曦終於要回家了。”白凌桀朝他們露出溫和的笑容。
柳彥傑遣研熙到旁邊去。柳研熙識趣地跑到橋的另一面,牢牢握著鐵欄杆假裝看風景。
“你當初應該勸他留下來?”柳彥傑背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