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1 / 4)

,忍不住警示一般地扭頭看了龍相一眼。龍相轉過臉和他對視,卻是滿不在乎地向他咧嘴做了個鬼臉。

龍鎮守使半睜著眼睛,見兒子領著露生進來了,為表示客氣,特地提起精神呻吟了一聲,算是打招呼。兒子沒理他,唯有露生向他一鞠躬,一如先前所有會面時一樣,恭恭敬敬地問候了一聲,“龍叔叔近來還好?”

鎮守使又呻吟了一聲,意思是說自己挺好。

露生很不自在地直起腰。外面天氣那樣好,這屋子裡卻是森森地陰冷,彷彿鎮守使身懷神力,能夠自己製造出一屋子悽風苦雨來。

“龍叔叔,您知道我乾爹在北京的情形嗎?”他不願意正視鎮守使那張菸灰色的瘦臉,聲音不高不低地垂頭髮問,“他總不來信,我心裡有點兒惦記。”

鎮守使閉上了眼睛,半晌不言語,呼呼地只是喘。給他打針的細長條子已經端著針具退下去了,老媽子也齊心協力地將一身軍裝套到了他身上,床後的女人無聲走開,他那一腦袋亂髮也有了條理,並且因為許久沒洗,自帶油脂,還省了塗抹髮油這一道工序。

一邊喘,鎮守使一邊從滿床的被褥中摸出一小瓶酒,擰開了蓋子一口一口地灌。如此直過了二十來分鐘,露生等得都要莫名其妙了,他才睜開眼睛,自己向前挪著下了床。

鎮守使如今骨瘦如柴,雙手掐腰叉開腿,他慢悠悠地扭了一圈脖子,然後邁步走向露生,一邊走一邊答道:“小溫,誰知道他現在是在搞什麼鬼!我告訴他,說你要是沒有道路可走了,就到我這裡來,我這裡也不算是窮鄉僻壤嘛,是不是?可他不來,他還看不上我這裡!露生,我告訴你,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那朝的天子就是你爹。你爹蹬腿上西天了,他就不好辦了,他沒地方再去當臣了。他還不聽我的話,媽的,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管他是死是活!至於你,露生,你就老老實實地留下來,你們小哥倆不是處得挺好?挺好就好,將來等你再大一大,我會負責你的前途,好吧?”

鎮守使平時似乎連喘氣的力量都缺乏,如今卻像鬼神附體了一般,忽然有了長篇大論的精神。他語速還十分快,人沒走到露生面前,話已經先說完了。說完之後按照慣例,他一點頭,自己附和自己,“好的,很好。”

對於鎮守使身上這種奇異的變化,露生毫不驚訝。在有大事必須要辦的時候,鎮守使會用酒精和毒品對自己進行強烈的刺激。這種刺激能讓他活蹦亂跳地英武好幾個小時,而在這幾個小時裡,他像變了個人似的,不但能夠清晰地侃侃而談,而且還會汙言穢語地罵街,甚至可以拎著槍跑戰場。若是沒有這點本事,他也霸佔不住這一片土地,也無法長長久久地當他的土皇帝鎮守使。

鎮守使發表了一篇宏論之後,又很有禮貌地對著兒子笑了一下,然後腳步不停地出了房間,頭也不回地走了個無影無蹤。

而露生跟著龍相出門回了院子,則是感覺十分失望。

“我乾爹大概是在北京過得不如意。”他低聲對龍相說,“你看沒看那些華北來的報紙?上面全是滿樹才。”

龍相對著他眨巴眼睛,將黑睫毛眨巴得上下翻飛,“我哪有時間看報紙?”

露生嘆了一口氣,扭頭去看遠方的天空,“真想回去瞧瞧他,他一直對我不賴。”

龍相聽到這裡,不眨眼睛了,“你要去北京?那可不好辦,我不想往遠了跑,等將來我到北京當大總統的時候,你再回去吧。”

露生登時啼笑皆非了,“有你什麼事!我是想自己回去!”

龍相立刻變了臉,“自己回去?不管我和丫丫了?”然後他把黑眼睛一瞪、紅嘴唇一抿,顯出了兇形惡相,“打折你的腿!”

露生不想和他一般見識,可是聽了這話,心裡還是不由得生出一陣煩躁。抬腿一拍大腿,他針鋒相對地回瞪了過去,“你打!你打!”

然後恢復了腳踏實地的姿態,他將兩隻手插進褲兜裡,仰頭望天,又嘆了一口氣。

他想回北京,不是因為想家。家裡沒親人,也就等於是沒有了家。他只是漸漸地有些穩不住神。因為年紀大了,個子高了,再繼續無所事事地遊蕩在龍家白吃白喝,龍家的人不計較,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了。

他心中藏著一幅理想的生活畫,畫裡的他已經報仇雪恨滅了滿樹才滿門,心裡清清靜靜的,再無苦痛與憤怒;他有一座大房子——或者不必大,乾乾淨淨的,夠住即可,裡面住著龍相和丫丫。

他是不捨得拋棄龍相不管的,不怕別的,怕他自甘墮落,最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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