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安諾動了動嘴唇,他以為自己問出了聲,但事實上,他所有的聲音連同呼吸都被憋在了喉管裡,那種窒息感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那個夜晚
那一地的玻璃碎片
那血肉模糊的脊背
那一身的青紫的掐痕
那一聲“別走!”
怒火是地獄的烈焰,焚盡三界鬼神,滅盡世間萬物;滿目的血紅,淹沒眼前的一切,萬物覆滅,只有自己在曠野中像垂死的狼,無力而頹唐!
“怎麼?”劉波看著安諾,“不信啊?林楠!”劉波突然大聲喊出來,“出點兒聲兒,別悶聲不響地自己樂呵!”
安諾聽到樓上某間房間傳來東西翻倒在地的巨大的撞擊聲,然後是一聲短促的痛呼“啊!”就半聲,然後立刻被掐住,再也沒了動靜。
安諾對白以辰的聲音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聲音,他聽到過很多次白以辰情動時動人的呢喃,也聽到過白以辰生氣時帶著委屈哭腔的嘟囔,也聽到過他受傷疼痛難忍時流出的壓抑的呻|吟……但他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絕望、憤怒、痛苦的半聲呼喊,那半聲對安諾來說入耳入心入夢入一生不忘!
“你也別介意,”劉波依然笑呵呵地,眼鏡蛇一樣,“林楠這人啊,還不錯,雖然有時候手段狠了點,不過你放心,通常都不會死人的,況且這事兒……也死不了人!”
安諾聽劉波的聲音朦朦朧朧的,好像隔著一層水霧,他的耳道里全被自己的喘息和心跳聲灌滿,轟隆隆的讓人瘋狂!
“你……想怎麼樣?”安諾聽到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地從嗓子裡擠出來。
“哦……”劉波低頭看看自己一雙胖胖的手,聲音低沉帶著傷痛,“你跟我的時間不長,你不知道,呂強啊,就是我的右……”劉波掃一眼安諾被血浸透的右臂,換了個說法,“他和林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現在你看……”
樓上又一次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人床上翻滾了下來,也像是桌椅傾倒的聲音,伴隨著的,還有白以辰被堵住嘴時發出的嗚咽聲。
安諾在這一刻,六神歸位七魄定心,他就毫不猶豫地舉起槍口抵在自己的左肩上:“能讓林楠住手麼?”
“嗯,試試看。”劉波好整以暇地看著安諾。
安諾的耳機裡傳來夏景輝極緩慢極緩慢的呼吸聲,他知道夏景輝的槍法,幾乎可以和職業狙擊手媲美。
“沒有視野!”
安諾知道,二樓所有的房間都被窗簾遮的嚴嚴實實,夏景輝如果不能斷定白以辰在哪間屋子,他是絕不敢貿然動手的。
“好!”安諾乾脆地點點,一點兒猶豫都沒有地扣下扳機!
子彈在近距離射入體內會造成傷口周圍面板灼傷,但是相應的,射出口不會被炸成一個大洞,不會造成上次那樣的大出血,安諾覺得自己是被人用木樁狠狠地撞了一下,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幾步,左手再也舉不起來!
“可以……住手麼?”
“哦,那個啊……都是男人,你懂的,有些時候不是想住手就能住手的……”
安諾渾身上下冷成一塊千年堅冰,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腳下迅速積起了小小一灘血跡。
“哎呦,安諾,你這樣會失血過多的!”劉波坐正身子,“那我們還怎麼談?”
“你想談什麼?”安諾咬咬牙,調動所有的耳力,把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樓,只要一點點聲音,一點點,給他一個機會判斷白以辰到底在哪間屋子裡。
“是啊!”劉波嘆口氣,好像萬念俱灰的樣子,“我們還真沒的可談的!林楠,你強哥毀在他手裡,你有什麼想問的麼?”劉波仰起臉,衝樓上嚷道,安諾看見他的眼裡有淚。
“啊!”一聲尖銳地呼喚撕裂了安諾的耳膜,他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被炸開,整個世界都傾覆在面前!他幾乎感覺不到心痛,或者他已經痛到麻木了,他只是瘋狂地搜尋著那聲音的來源,只有一次機會!
東邊第二間!
安諾上下牙相互磕碰,撞擊出咔咔的聲音,發出摩爾斯密碼指令,微型麥克風就別在他的領口,於岱說那收音效果“超一流”!安諾希望於岱說的是真的!
嘩啦!
砰!
安諾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聽到厚重的陸戰靴踏在木地板上的聲音,他沒有聽到槍聲,沒有聽到呼喝聲。但是安諾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行動一旦開始,無論賭注有沒有押對,一切都已經無法回頭,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