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蹲下去,坐到地毯上,兩腿大敞,靠在門邊呆坐了一會兒,身體四肢極度疲乏,疼痛。他強撐著站起來,連門廊和客廳大燈都沒開,徑直進了洗手間,開啟牆上小燈,鏡子裡映出自己的臉。
他把鼻孔裡帶血的棉球扔掉,毛巾蘸著溫水,洗了好幾遍臉,到處聞一聞,仍然覺著自己手上身上一股子濃重的腥味兒,讓人淋了一頭狗血的憤懣。
昏暗的門廊傳出聲響。
楚珣伸脖子照著鏡子,襯衫前胸敞開,察看肩膀上的小傷口,頭都沒回,用眼尾餘光掃了一眼。
有人從外面用工具輕輕撥動門鎖,啪嗒的輕響,鎖頭轉開。
高高瘦瘦的一襲黑影閃了進來,房門迅速闔攏。
楚珣沒回頭,也沒搭理,繼續仰著下巴照他的胸膛和肩膀,脖子一百八十度繞環。
黑影也沒出聲兒,默默地進屋,腳步極輕,沒有開燈。肩上扛一把長槍,槍管修直,模糊的光影打在牆上,人與槍彷彿合二為一,同樣的瘦削、筆直、冷酷、鋒利,周身捎進來深夜的一縷寒氣。
影子在黑暗中身體貼著牆,把整個房間,每一面牆,每一處角落,每一件傢俱,吊燈,檯燈,床頭櫃,床下,仔仔細細親手摸排一遍;甚至踩上沙發扶手,攀在牆上,摸察房間四角天花板的接縫。
“乾淨?”楚珣問。
“乾淨。”對方答,聲音沉穩。
黑暗中的守護者放下肩上的長槍,慢慢踱到洗手間門口,與楚珣平視,幽暗的壁燈光暈下映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英俊的臉。
“傳武,拿到貨了?”楚珣問道。
“嗯。”傳武微微點頭。
“我隔著一條街都瞅見姓侯的發瘋了,我就知道你搞定了,利索。”楚珣側過臉來,眼神明亮,嘴角浮現對姓侯的一絲輕蔑。
霍傳武一眼就看見楚珣臉上的傷,眉頭緊皺:“你臉那樣兒了?”
楚珣哼道:“臉哪樣了?”
傳武:“……出血了。”
楚珣扭臉,頂著半邊淤青,冷冷地看著人:“你再看看,我臉上有什麼?”
傳武一時愣住,暗暗咽一口口水,楚珣的臉瘦長,精緻,雙目細長,卻永遠閃爍著令人難以捉摸的光芒,帶著某種淡淡的威脅性和凌駕慾望。
楚珣指著自個兒:“我臉上是什麼?”
“都是那人的腦漿子。”
楚珣把細長的眼瞪得挺大:“你剛才崩我一臉!”
霍傳武讓他一說,心裡反而鬆下來,操,霍爺不就噴你一臉血麼。
傳武輕聲道:“我聽你說‘死’,我才開的槍。”
言外之意,是二爺您親口下的令,我聽命令扣扳機,這玩意兒你賴誰啊?
你還跟我豎中指……
楚珣一點頭:“我是讓你崩他,你瞄對方向了?”
楚珣不依不饒得,一邊拿毛巾用力擦,把一張小白臉兒擦出粉紅色,幾乎擦掉一層嫩皮,一邊嘟囔:“你那槍正著開,腦漿是往牆上噴。你斜著從後腦勺狙他,血可不是正好噴我一臉?倆眼珠子跟忒麼噴泉似的,突突地崩出來,然後‘譁’,爆了,嚇死我了……”
霍傳武原本冷漠的一張臉,沒什麼表情,讓楚珣一說,嘴角繃不住甩出一絲笑,笑意轉瞬即逝。
噴你一臉算輕的,老子在半公里開外也瞅你好幾個小時了,捯飭得英俊瀟灑、眉飛色舞的,一晚上手上腳上哪處活兒你閒著了?
楚珣斜眼瞟著人:“再樂一個?”
“你故意的?!”
霍傳武不樂了,肩膀靠著門框,兩手插褲兜,眼睛掃射牆壁……
傳武個頭跟楚珣一邊高,穿上衣服時身材都差不離兒,刺短的平頭硬發,兩鬢和腦後削得露出淡青色頭皮,整個人透出金屬硬度,漆黑的劍眉斜斜地併入曬成銅色的發跡面板。
如果說楚珣這個人兒是軟的,揉一把恨不能立時就變一副樣子,永遠令人捉摸不透,千種表象,脾氣百變,八面玲瓏,霍傳武這個人就是硬的,永遠是一張臉,一種性子,這人從來不會變,可是,仍然令人看不太透。
楚二爺就覺著,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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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無聲的默契
霍傳武邁進洗手間,狹窄的小房間一下子擠進去倆人,夾雜著呼吸聲的肩肘動作擠在一處,立刻就顯得侷促。
傳武從藥箱裡拿出紗布、棉籤、消炎藥水,楚珣站在鏡子前,撇著嘴,拎起洗手池上的牙膏,在手裡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