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飯館沒多遠,癩皮頭喝得五迷三道,黑燈瞎火的夜裡晃悠了十多分鐘,怎麼也到了。他捋著發緊的頭皮,抬眼睛順著漫堤的河道看了一圈,轉過身來想吼兩嗓子的時候,腦袋上咣噹一聲,終於讓他明白,什麼是張小文口中的單挑。
癩皮頭從地上爬起來,捂著冒血的鼻子,“張小文你幹嘛呀?”
“我去你媽的癩皮頭,你少他媽叫我名字,你是畜生,你們全家都是畜生!!”張小文氣得眼睛直冒火,殘存的理智讓他不斷告訴自己,打可以,別打死就行。
癩皮頭有些懵圈,眼見那人瘋了一般,拳頭如雨點一般往自己身上招呼。他雙手護住腦袋,緩緩挪動身子,趁張小文不注意一腳就踢了上去。
張小文被踢得不輕,趴在半米開外的地方捂著肚子看他,眼睛裡的怒氣還清晰可見。他沒給癩皮頭喘息的機會,擰起眉毛爬過去,上手上嘴上腳,撕吧個天昏地暗。
癩皮頭從來沒跟張小文打過架,即便是小時候不懂事,頂多嘴賤調侃他幾句,或者叫自己的跟班踹他幾腳。所以他他媽到今天才知道,這丫的打架是漫無目毫無章法的,就是要打死你,撓死你,咬死你。
癩皮頭不抵抗那他純屬傻逼,推擋了幾下之後,當他漸漸聽清楚眼前的瘋子嘴巴里罵罵咧咧的話,當他慢慢看見眼前瘋子眼角的淚,他告訴自己,這個傻逼老子當定了,老子心甘情願讓你打。
張小文哭著說,“癩皮頭你憑什麼呀?你爸憑什麼呀?我爸媽都死了還不夠嗎?姜海欠你的嗎?”
癩皮頭不擋了,張小文反而打的沒有勁兒,拳頭機械一般,砸在胸口,砸在肚子,“七年,癩皮頭你他媽連個屁都不放你憑什麼呀?你憑什麼不告訴我?我不問你就不說,他他媽蹲在牢裡暗無天日的時候,你以為我在幹嘛?我他媽還咬著牙恨他,恨他害死我爸,恨他讓我不好過。”
他似乎打得累了,停了手擦乾淨臉上的眼淚,“七年,我走了七年,我甚至都沒有看奶奶最後一眼,我甚至都沒有去我爸媽墓前磕一個頭,我甚至從來沒有懷疑過心頭的恨。他找我的時候我在恨他,他求我原諒他的時候我在恨他,他坐牢的時候我在恨他,他胳膊被打折的時候我還在恨他,我一直都在恨他。”
張小文不打了,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憑什麼,你們都憑什麼對我們這樣?我爸,我媽,你和美美,還有我弟,你們都憑什麼?我們有惹過你們嗎?我們都欠你們的嗎?”
姜海站在街角等了半天,側過腦袋看見清瘦的人影,他跑過去,看見張小文腫脹的眼角,留著血的鼻子,紅紅的眼睛。
“誰幹的?誰敢打老子的人,老子明天廢了他!”
張小文咧嘴笑笑,這話他聽著耳熟,好多年前,他看見姜海滿臉血口子的時候,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姜海,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到我了。”
姜海扶他到一旁的牆邊靠著,動動脖子拍拍臉,“傷到哪兒了?就臉上這些?肚子疼不疼,胳膊腿呢,有沒有覺得像紮了刺一樣,又癢又疼的?”
“姜海,我再也不恨你了,你喜歡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姜海被他氣到不行,眉頭緊緊皺巴在一起,“我問你話呢!你到底傷到哪兒了?別他媽像我一樣,自己的身體自己不在意,骨頭折了都不知道,現在傻逼了吧。”
“我沒事兒,我是打贏架回來的,輸的那個孫子比我慘多了。”張小文突然攥住姜海左摸右掐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姜海,我不走了行麼?咱倆還在一起行麼?”
街角暗黃的燈光,沐浴著姜海眼前的人,他忽然有些明白,他想要張小文前程似錦,他想要張小文飛黃騰達,他想要張小文堂堂正正過日子,但他最想要的,還是這個人的愛。
他彎著嘴角,一把擁住眼前的人,感受著懷裡的人,感受著怦怦的心跳,感受著落在肩頭的溼意,感受著耳旁急促的喘息,“行,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都聽你的。”
☆、十一、尾聲
張小文癱軟著身子倚在床頭,姜海坐在他對面,一邊上藥,一邊對著幾道傷口吹涼風。“張小文,你丫的別哭了成麼?你他媽一哭我就屁股疼。”
“你為啥屁股疼?”張小文咧開嘴,伸手不懷好意地向那兒摸去。
“滾,大爺忙著呢,別鬧。”
酒精棉球碰到了痛處,張小文微微皺了眉。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兒,他有些招架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