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落到小提琴手前面那一桌時,子千眼睛亮了亮。
「我看到一個老朋友了。」那個一身黑色西服,筆直坐著,嘴一張一合的人,正是文凱。
「莘總監果然廣積人脈,連謝利公關也有老朋友。」
「老趙是我之前在萊維爾的同事。」
「他旁邊穿藍色西裝的,是謝利策劃部總監。」孟宇的語氣突地變得冷肅。
子千頃刻僵立不動。旋即緊緊盯著孟宇,淡如水濃如墨的眸子裡,湧動著困惑與不信。孟宇一語不發,注視著那兩人的方位,視若銳箭,一絲陰鷙從長長的睫毛邊洩露出來。子千不由得心底一顫,驚懼狂舞。
心中的混亂持續了一會兒,遠處那兩人一前一後起身離開。子千也想站起來,身體卻動彈不得。
「想弄清是怎麼回事,就跟我走。」孟宇口吻極淡,站到外沿,看著仍舊發愣的人,神色難辨。子千大腦太亂,聽不出是什麼語氣。
使了好大勁,終於站起來,邁出步子,腳下一個踉蹌,肩立刻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托住。相觸的片刻,子千臉上一熱,瞥了相距不過半尺的面龐一眼,心臟猛地一跳,慌亂掙開,垂下眼再不敢動。數秒後,熟悉的溫度遠離了肩膀,耳畔飄來淡淡的一句「走吧」,子千才挪著虛浮的腳步,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
剛出門,便見五十米遠外,文凱剛進了駕駛座,接著謝利那人也上了車。身後,孟宇已將銀灰色吉普開過來,鳴了一聲喇叭,示意子千上去。
「莘子千,明天跟我一起去一趟B城。」孟宇手握方向盤,語氣裡沒有什麼溫度。
「啊?」子千一臉緊張地盯著前面黑色別克,有些錯愕。
「F航空公司舉辦的一場重要酒會,各界會有很多舉足輕重的人物參加。」對方語氣平淡,彷彿事不關己。
「嗯,我明白。」任何一個有腦子的公關人都不會放過這種積累多方人脈,挖掘潛在業務的機會,更何況是子千這種還不曾有過突出作為的新人。子千覺得自己這才看透孟宇的良苦用心,心裡一熱,忍不住柔柔彎起雙唇,用欣賞沉睡於湖底的千年古蓮的目光,對上後視鏡裡那兩汪深潭。
「不要以為我是在幫你,」一盆冷水澆來,「別忘了剛才的打賭。」
驀地想起剛才在餐廳裡孟宇所說的“入門課程”,瞬時心底微涼。收回太過混亂的幻想,對文凱極有可能的背叛感到一陣發澀。
「帶你參加B城酒會的必要性,在追上前面的車後,可以得到最好的證明。」
「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而已,畢竟是我曾經最信任的人……」
「真是可笑。」原本的揶揄蕩然無存,但餘冷酷。
此刻子千腦袋已愈發暈眩,思緒也紊亂起來。面對早已習以為常的哂笑,突然有些煩躁,孟宇的話出口不過半秒,腦子裡有根線就猛地斷掉,大腦前葉就像久未開啟而突然解脫的閘,瞬間奔瀉。
「我知道,你向來鄙薄我的婦人之仁,在你面前,我就是一個把世界幻想成烏托邦,把人心粉飾成紫水晶的無知少年。可是,我們既互不認同彼此的生存準則和處事邏輯,又不能像中世紀的騎士一樣一劍決生死定乾坤。除了在“人”字的岔路上漸行漸遠,憑莘子千的智商,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我只希望,你不要踐踏我維繫信條最後的尊嚴。」
話落,子千懵了,緊緊盯著鏡子裡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
猛一剎車,子千的身子大力前傾,肋骨被安全帶勒得生疼,險些吐出來。
「Shit!」一輛紅色法拉利突然超車,差點追尾,此時,孟宇的臉色有些發青。眼見黑色別克就要離開視野,孟宇換擋猛踩油門,準備反超。不料紅色法拉利似乎和這邊槓上了,一前一後折騰著,幾分鐘下來,子千已是面色若紙,對方仍然險居在前。
黑色別克再度入眼,已是在外城區一條車跡罕至的窄路上,那團惱人的紅色也不知何時不見了。兩邊破舊的樓房像被巨鯊撞壞的珊瑚礁,在沒有彩色的世界裡,淒涼落寞地矗立著。不遠處,文凱已經下車,面朝滿目蒼涼發著呆,似乎絲毫沒察覺到走近自己的人。
「老趙。」子千低低地喚一聲,望著失神的人,強忍著心底的翻湧。周圍近乎廢墟的頹圮散發著陰潮腐敗的味道,對眩暈的大腦來說,無疑是神經崩潰最好的催化劑。
文凱慢慢轉過頭,眼神渙散,目光落上子千臉龐,定在兩抹淡墨上,才漸漸回覆神采。這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