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塵,告訴你個壞訊息,”張楊皺了皺眉,“我姑姑說,我要去美國。”
“肯定句啊……”
“我跟張海川他們都說了,即使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也不一定能見面了。”
“他們什麼反應?悲慟欲絕?”
“重點不在這兒,我姑姑說應該得過一段時間。她說咱們這片小區要拆遷翻新,要等著貨幣賠償,然後再出國。”
“拆遷?有準兒嗎?”
“有,物業都明確說了。”
“那不用太長時間,”穆塵的心情也低落下來,“不過我肯定要調換房屋,不然沒地兒住了……”
“我該怎麼辦啊,”張楊抱住穆塵,眼淚又不爭氣地想掉下來,“為什麼我們是小孩子……小孩子的命運就一定要跟大人掛鉤……”
穆塵在心裡嘆了口氣,手掌輕輕覆上張楊的頭,很輕柔地說:“我們再往前走走吧,看看有沒有路。實在沒有路了……”
“怎麼辦?”
“我要想想。”穆塵說。說完這句話,他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緊,緊接著翻上來一股腥羶的味道。
“我去上個廁所。”穆塵趕快起身,眼前卻一陣黑,沒扶住桌子摔倒了。張楊趕快扶起穆塵,卻看到穆塵的眉毛痛苦地糾結在一起,手捂住嘴咳嗽個不停。
“怎麼了怎麼了!穆塵!”張楊嗓子都喊破音了,想把穆塵的手掰下來,可穆塵的力氣大得驚人,紋絲不動地蓋在嘴上。
“你怎麼了!穆塵,讓我看看!”
穆塵終於不咳嗽了,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走了一般,閉著眼軟軟地癱倒在張楊的懷裡。張楊趕快把他的手拿下來,看到手掌裡一片殷虹。
“啊——”張楊有一瞬間的眩暈,把穆塵的頭捧起來,“穆塵,你怎麼了,你不會死吧……”
“不會……我起來……”穆塵掙扎著想要起來,張楊把他抱起來走進廁所:“漱漱口,穆塵,你知道你得了什麼病嗎?你千萬不要死,你死了我怎麼辦啊……”
“不知道。”
“我們去醫院查查!”
“不去,查也查不出來。我這個就像是老人的身體在慢慢衰弱一樣,不是器質性的病變。”
“吐血了還不是器質性的!”
“不是,真不用,”穆塵笑了笑,“這樣挺好,你看著我死掉,然後你就可以安心地做你的事了……”
“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張楊被穆塵從廁所攆了出來。他坐在窗前,呆望著窗外的大海。這是他頭一次完全沒有在“看”大海。夏天的海不好看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死了,已經死了……
早上,轟隆隆的伐木聲把穆塵驚醒了,他在屋子裡溜達了一圈兒,發現張楊不在家裡,桌子上也沒有紙條留言。這麼早,趁著他睡覺的時候出去,還不願意讓自己知道,還能去幹什麼呢?肯定去醫院諮詢了吧。
伐木聲和大卡車發動的聲音再次傳來,穆塵突然想起了什麼,不由地打了個寒戰。他飛快地跑到窗邊,趴在窗沿上,果然,是有人在砍伐泡桐。
他急匆匆地趕到泡桐大道,農民工們都盯著他看。
“這些樹都要砍掉嗎?”穆塵大聲說。
一個不像農民的工人回答:“對,全砍掉。”
穆塵心裡一緊,他跑到第七棵泡桐樹下,大喊道:“你們不能全砍掉!不能砍掉這個!”
“這是規定,要砍掉的。”
“可是這裡離小區挺遠,拆遷也不用動這些啊!”
人們很不耐煩地說:“把這個小孩兒拉走,別在這兒影響工作!”
那位工人解釋:“必須要砍的,這小區要拆遷,這裡要蓋房子,你能回家嗎?別影響我們。”
農民工們惡狠狠地盯著穆塵,似乎想把多年來受的氣全部撒在他身上。
穆塵突然眼前一黑,咳嗽了一聲,殷虹色的血從嘴唇上流下來。穆塵扶著樹幹,靜靜地等待著眼前的黑色慢慢淡去,看清了地上的點點血跡。紅色中夾雜著黑色,就像開敗了的玫瑰。
現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大眼瞪小眼的,直問穆塵用不用打120。
“不用,你們不砍這棵樹就是對我的解救,”穆塵往前走著,聳聳肩,回頭說了一句,“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穆塵撂下這句之後,趕快拿出手機,一邊往回走一邊撥了張楊的號。
“喂?穆塵?”
“張楊,你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