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魚頭做的飯,穿著魚頭為我新買的睡衣,我坐在床上,聽著浴室裡傳來的水流聲,思緒飄飄忽忽,彷彿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幻覺,那麼的不真實。
我,一個男人,將要進入另一個男人的身體,那種感覺,美好的沒話說。罪惡?骯髒?我的身體裡,流著的血液本就骯髒不堪,又有什麼關係?
真正令我忐忑不安的,是兒子的呼喚,是妻子的微笑,是父母的期盼。我的父母,最平凡不過,從生活上無微不至的關懷,到學業上不倦的殷殷教誨,一點一滴,都令我感激不盡;我的妻子,雖說是相親認識,但是自見面以來,便對我一心一意,溫柔婉轉,為我生養一子,任勞任怨;我的兒子,乖巧可愛,聰明伶俐,時常得到老師的誇獎,讓我面上有光。面對這樣的家人,我到底有什麼樣的理由,讓他們失望?
這一個月,就像是一場甜美的夢一樣,身在夢中的我,似乎覺得,夢要醒來。
第 27 章
二十六、葬禮
喬的妻子去世了,我沒有參加她的葬禮。只是聽喬說葬禮辦的很隆重,去了很多人,畢竟死者生前也是名門之後,沒理由在人生的終點處提倡一點簡樸。
喬說這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手裡輕輕的搖著BloodyMary,一如既往的專注。我無言以對,所能做的,無非是陪著他將猩紅的液體一杯一杯的灌下喉嚨,然後帶他回別墅。
喬很快熟睡,酒精使他可以逃避很多事情,比如思念,比如愧疚。
我坐在喬的身旁,抽菸,一支接一支。然後看著喬進入夢魘,皺著眉頭,輕顫著身體,表情慢慢變得痛苦。我伸出手,想要撫平他眉間深深的痛苦,卻看見他微微張著嘴,吐出“Mary”這個名字。
呵,我還以為,他會夢到他的妻子。
坐著無聊,決定幫他脫去衣服,雖然以我gay的身份,這樣做有些不妥,但好在他並不知道我是個gay。
首先要解開領口,幫他透透氣,然後解開袖口,褪去他的手錶。
然而我的動作停留在了這一瞬間,因為我看到,喬精緻的手錶下隱藏的手腕,滿是一道道的劃痕。看得出這些傷大都年代已久,顯出暗色的猙獰,雖然離動脈很近,但不至於致命。只有一道新傷,橫跨在這些傷口之上,劃過動脈的位置,雖然已經結痂,卻還是微微的滲出血跡。現在這種程度,只能稱之為“自殘”,只要再深一點點,就可以稱之為“自殺”了。
我的眼眶中,突然湧出一種溫熱的液體。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不折不扣衣冠禽獸,行為無恥,但是外表絕對完美,即使偶爾鬆開領口,顯得不那麼正式,也會透露出一種不羈的迷人氣質。只有他的袖口,總是緊緊的繫著,一絲不苟。
然而,這一刻,我卻忍不住笑出聲。衣冠禽獸,還真是沒有虧了他,誰曾想到這樣一個總是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人,那精緻的裝束之下,掩蓋著的,是一道道醜陋的痕跡?
……
深吸一口氣,我決定打電話給魚頭,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決絕。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早晚要有個了結,我不想有一天,我會和喬一樣,藉著身體上的傷痕來發洩心中的悔恨。
撥通電話,那邊傳來魚頭的聲音:“喂。”慵懶的聲線,突然帶了點成熟男人的性感,我竟被這聲音所迷惑,以至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打電話之前,我預想過各種情況,平靜的,生氣的,激動的,難過的……我把每一種場景都預演了一遍,計劃好了每一個細節,唯獨沒有想到自己會沉默,會失去勇氣,會如此的,眷戀。
眷戀他發出的每一個細小的聲音,眷戀電話那頭傳來的溫度……我的手又在顫抖,手心裡的汗,冰冷刺骨。
幾次催促之後,他不再說話,陪著我一起沉默,也許,這個世界上能夠陪我沉默的,僅此一個。
許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年,我感到我的心一下子老了好多年,滿身疲憊。
“如果實在說不出口,就不要說了。”他的聲音裡帶了一種刻意壓抑的深沉,富有磁性,吸引著我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最終,我們都未再發一言,卻明白了彼此。我有種被拋棄的孤獨,明明是我想要離開……
魚頭的名字,叫於子透。子透,子透,此子看透世間紛紛擾擾,無憂無怖。他看透了我內心的掙扎,我的怯懦,我的自私,我的冷漠,我的殘忍……不知他看沒有看透,我的深深的眷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