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唱婉轉柔媚的戲文,卻不想臺上上來一個病骨嶙峋、臉色灰敗的梁山伯。
若不是水牌上仍寫著“宮子羽”的名號,絕對沒人能看出這個壞拐書生就是剛才的貴妃娘娘。
其實宮子羽生末淨旦醜都能唱,只不過以前那些戲班的班主都看重他美色,淨讓他演美人戲,如今碰著個只管唱戲的柳重書,宮子羽就放開來演了。
他唱“淚似簾外雨,點滴到天明,空房冷冰冰,山伯孤零零”;
他唱“刻骨相思唯有病,一腔恨怨解不清,如今喚你千聲不應”;
他把原本軟弱的梁山伯唱出了剛強執著的氣概,讓梁山伯從一個官場情場兩失意於是鬱鬱而終的貧弱書生變成了一個願意為愛而拋卻俗世功名,無法挽回所愛便情願一死的至情至聖之人;
他唱得不再是梁祝兩人的悲劇,而是世間一切不得善終的熾烈感情,不催人落淚,卻叫人斷腸;
那些慕著宮子羽豔名而來的人極為意外,不久便發現自己的情緒早被那聲聲似哭訴卻又透著強硬的歌聲給牽著走了,這聽過無數次的本子,第一次在他們心裡引起了哀傷以外的情感,他們感到了氣憤,感到了可惜,更感到了無奈。
梁山伯最終咳血而亡,倒在了寫給祝英臺的絕情書上,湖筆落地那一刻,所有的音樂都停下來了,戲樓裡安靜得十分沉重。
然後有一個掌聲響起,接著便是鬨堂爆發的熱烈掌聲,人們一邊鼓掌,一邊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流下了眼淚。
宮子羽依舊趴在書桌上一動不動,他眼角滑下的淚,沾溼了絕情書上的抬頭:三哥 臺鑒。
臺下看的人,又怎會知道臺上演的人到底在演誰的戲呢?
第一天收官,宮子羽隨大夥兒一起去吃慶功宴,柳重書不接花銀,所以只能在普通茶樓吃個飯,但大家並不在乎,還是吃喝得興高采烈,待大家都散了,宮子羽才拉著柳重書到綵樓跟前問道,“班主,你可得坦白告訴我,到底你背後是什麼人在撐腰?”
“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柳重書一頭霧水。
宮子羽一邊說一邊指向那些還沒來得及清理的花牌,道:“我唱得再好,也都是在錦瀾城的事情了,我到這裡不過幾個月,絕無可能讓京師一帶的人都來送我花牌的,這戲班掛的是你柳重書的名字,如果不是給你撐腰的人厲害,哪有可能如此旺場?”
“唉,你誤會了,撐腰的人是有,但人家撐的可不是我,而是你啊!”柳重書趕緊帶他去看一個頗為華麗的花牌,“你看,這人要撐的可不是你嘛?!”
宮子羽抬頭一看,卻見那花牌上正正經經地寫著“平親王海宴平 謹賀宮子羽重踏戲臺”的字樣,“他,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這裡距離京師不遠,他可是王爺,要知道有個叫宮子羽的人在唱戲有多難?”柳重書一副沉冤得雪的表情,“喏,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我真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唱戲人,可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啊!”
“既然有他的,那,那他呢!”宮子羽忽然發狂一般把那些花牌都推倒下來,爬在地上翻找起那些祝賀的說話來,“他應該還跟著他的,既然他知道了他也該知道的!那他的呢,他的花牌呢!”
“宮老闆!”柳重書知道他想找什麼,便輕輕嘆口氣,蹲下來搭了一下他的肩,“如果有,我能不告訴你嗎?”
“……”宮子羽停下了動作,好像是像掩飾自己一時失態,便扯開個笑容來,“呵呵,這人可真小氣,不能見面就算了,送個花牌也不行,哈哈……”
柳重書卻是搖頭了,“我覺得他沒把你殺了就已經挺大方的了。”
“喂,你這麼搶白你的正印花旦就不怕他跑了嗎?!”
“不怕~大不了我自己唱去~”
“哦,一個身長八尺的五大三粗的花旦,聽起來真過癮啊!”
“你這麼搶白你的米飯班主就不怕被他趕出去嗎?!”
兩人互相搶白著回去了,臨走前,柳重書把那張寫著海宴平名字的花牌紙條摘了下來收好,美其名曰以後就有靠山了。
宮子羽只當他說笑,夜色昏沉,他並沒有看到柳重書眼裡掠過的一絲概嘆。
24
銅口位處西南,氣候潮溼,山巒起伏不大,卻有著遮天蔽日的山林。礦場就在這青山綠嶺的山麓下。為了保護礦場,銅口軍營就駐紮在距離礦場不到五里的地方。
林三寶從京師往銅口趕來赴任,並沒有帶多少兵馬,只帶著副將及一支心腹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