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惜宛說個不停。惜宛只是淺笑著,也不說話,見燈暗了很多,便站起身,正要去剪一剪燈花,扯力克一把拉住她,也不說話,只怔怔注視著她,神情憔悴而悲傷,說道:“父王在世的時候,極寵愛昭華夫人,可是有一天,昭華夫人竟暴斃而亡了。父王很悲痛,母后便讓我去陪伴他。父王說,做帝王的,註定一生孤苦,不得圓滿”。
我現在這樣圓滿,他抱住她,不讓她看他表情:“宛兒,我覺得自己做不了一個好皇帝了”。
捷利日漸強盛,扯力克稱帝已經是早晚的事情。可是他權利越大,卻越是不能隨心所欲,怎麼不叫他傷感。
惜宛淚如泉湧。忽忽的風聲響在明黃的窗上,瓶裡的梅花在溫潤的燭光中開得溫柔而哀傷。扯力克忽然伸出手來,將她抱在懷裡,隔著衣裳,依然感受到他的眼淚滾滾,落在她的肩頭,他語帶哽咽,道:“宛兒,宛兒,這世間那麼多人,我愛的卻只是你”。
殿內極深處的燈火遙遙傳過來,他身上穿的杏黃是極暖的顏色,卻隱在湖青色的帳幔裡面,那帳幔外面的金色流蘇上,打著一個紅豔豔的同心結。
第二日一早,扯力克便被太后叫到了昭仁殿。已到深冬,北方大雪不斷。那真是中原少見的大雪,雪花與雪花在空中交集,有的落下來已有半個梧桐葉大小。蓮生和幾個侍女不斷尖叫著在後院裡喧鬧,惹得一向安靜的惜宛也忍不住跑到外面搶雪花。光彩流離,美人笑靨如花。碧紋抱了暖爐站在一邊笑道:“夫人從沒這樣開心過,大王若見了一定高興”。
正說著,忽然一個小丫頭急匆匆地從殿裡跑出來喊道:“娘娘,太后宮裡來了幾個人,要娘娘馬上去接旨”!
一院的人都停了下來,那丫環忽然帶了哭腔喊道:“還……還端了一碗湯藥……”
惜宛臉色一白,怔了一會,轉身對蓮生說:“你快去把皇上請來”。蓮生嚇得變了臉色,轉身就向殿外跑去,不一會兒,卻又淚流滿面的跑進來搖頭哭道:“娘娘……外面都是人,奴婢……”
惜宛心下了然,點點頭,流淚道:“你若能逃此一劫,就替我告訴大王,請他把對我的情意,轉贈給大周的子民吧”。
蓮生抬起頭,淚流滿面,只瑟瑟地說不出話來……
惜宛揩了淚,整理了一下衣袂,從容而決絕地走了進去。忽忽的風聲卷著雪花漫天飛舞,內侍宣召的聲音響徹在空曠的嘉宛殿裡。
韋氏歸周,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眾臣恐將來周室皇族會一一賜歸中原,遂聯名上諫,欲廢除寵妃周氏。扯力克大怒,連斬數位大臣。真珠大王、宗望等手握重權,亦向扯力克失壓。朝野動盪,王太后飲泣於帝前,扯力克只得答應折衷方案,讓她隨韋氏一併歸周。
內侍宣完了旨,道:“太后聽聞娘娘最近身體抱恙,特地讓奴才送來一碗湯藥,要娘娘一定喝下……”
殿門大開,北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而來。惜宛出了殿,微紅的臉隱在雪色的貂袍裡,雪花打在臉上,她忽而覺得,捷利的冬天並沒有那麼冷了,空氣冷得澄澈,還有些梅花的清香在裡面。惜宛回頭望,遺世而獨立。
惜宛回望著上了車,又掀開簾子看著殿門,內侍躬身道:“娘娘這是何必呢,若讓大王得知太后……將來徒讓大王為難。”
惜宛含淚道:“這一走便是生死離別,情意一場,好歹見上一面……”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惜宛一驚,轉過頭,看到扯力克在三四丈外停了腳步,喘著氣,只長長注視這她,哽咽問道:“你要走了麼”?
他那樣剛硬的一個男人,卻是那樣一副模樣。惜宛淺淺一笑,唇邊漾起極淺的梨渦,淚水盈滿眼眶道:“是啊,要走了”。
“我會接你回來的”。
淚珠一顆一顆掉下來,惜宛點點頭:“只是茫茫雲水,世事無常,若是你……”
接著她便說不出話來,只看著他一味抽噎。內侍見她臉色微變,顧不得扯力克駕車便走。惜宛忙將頸上的玉佩扯下來,從視窗扔了下去,扯力克伸手剛要去接,只聽“咔嚓”一聲,玉佩已摔破在地上。
惜宛一怔,淚水滾滾而落,扶窗大喊道:“宗嘉!你要保重啊……”
扯力克一怔,微笑著淚如泉湧。四下裡寂寥無聲,惟有大雪紛紛揚揚落下來,恢弘的宮宇像籠上了一層靜穆的悲傷。
五
宛夫人歸周,隱逸於民間,遍尋不果。後山有梅,是為捷利族皇宮奇景,為宛夫人所愛。後宛夫人歸周,扯力克封后山,再無人駐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