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心思早飛到屋外,聽了這話忙不迭點頭。待得師叔發話,便快步離了屋。
阿念出屋後,仰著頭四處張望。腳下絆到石塊,一個踉蹌,就被人從身後扶住。阿念待要抓住他,林世嚴見有人經過,又一掠身在屋頂上隱匿了身形。阿念心中嘀咕,有甚麼見不得人的,只好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屋中。他的屋子在藥鋪後方的家宅中,是一月前茅士尹的大弟子住的地方,大弟子出師後便將屋子騰了出來。
阿念剛合上門,回頭便見林世嚴出現在屋中,將他嚇得到吸一口氣冷氣,背脊貼上門。林世嚴不曾想將他嚇到,一時不知所措,抬抬手又放下,侷促地站著。阿念眨眨眼,將他仔細一看,見他手腳不知往何處放,方才覺得有些好笑,撲哧笑出來。林世嚴古銅色臉孔泛出微紅,垂首立在屋中。
阿念找了張紙來,寫道,“為何在這”
林世嚴道,“你在這兒,我就在這兒。”
阿念心想,這人真是個死腦筋,大少爺叫他做甚麼就做甚麼,只恐怕自己也不知該做甚麼。他又寫,“路上怎麼走的”
林世嚴道,“跑的。”
阿念,“……”
阿念又問,“用飯”
林世嚴搖頭。阿念徹底服了他,寫道,“別動”轉身出屋,去夥房為他要了一碟白麵饅頭過來,回房時發覺林世嚴兀自立在原處,當真一動沒動。
☆、學成歸去
阿念將白麵饅頭與一碟下飯的醬菜擺在桌上,示意林世嚴坐下。林世嚴當真是餓了,不聲不響地坐下,也顧不得一旁的醬菜,抓起饅頭大口嚼咽。吃東西時也不發出任何聲音,乃是訓練有素的一條好狗。
阿念看不過去,替他掰開饅頭夾上醬菜,一隻一隻地摞在碟子裡。林世嚴胃口大,很快將碟中的饅頭全吃下肚。阿念又替他倒上一杯玄米茶,林世嚴抓起茶杯,仰頭將茶倒入喉嚨,無聲地將杯子放下,略一抹唇上水痕,便又站了起來。
阿念寫道,“這幾日別躲了罷 大少爺看不見”將紙條送到他面前。林世嚴沈吟片刻,目中閃爍異樣色彩。阿念卻不知,這林世嚴最初跟了邱允明時,乃是他的一個近身侍衛。只因自幼鮮少與師父以外的人接觸,一心沈醉武藝,性子極為害羞沈默,不善與人溝通。邱允明不願浪費了他的一身好武藝,便著他當了一個暗衛。自此不僅愈發不懂與人來往之道,連話也不太會說了。
阿念見這林世嚴不語,只道他是對大少爺忠心耿耿,不願違逆,遂不強求。又寫道,“那一道用飯罷”寫罷抬臉,請求地看著林世嚴雙目。阿念生的清秀,一雙眼黑白分明,含情帶水。林世嚴高他一頭,被這麼巴巴地看著如何消受得住,經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垂了眼,略微一點頭,算是答應。
阿念見他巴不得遠離自己,心中便以為他是嫌棄,瞧不起他是別人的玩物。想起這人常跟著自己,邱允明那些花樣只怕沒少聽了去,一時心中羞惱,悻悻放下字條。漲紅了面孔,回過身背對他。心說這也並非我的所願,倒是你這聽牆角的可惡至極。
林世嚴兀自沒察覺自己惹惱了那個好脾氣的,垂著二手盯著桌上的字條看。看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伸手,將字條仔細疊了藏進衣服裡,從視窗飛身出屋,隱匿了身形。
…
自此之後,一日三餐,阿念手邊便多了副碗筷。林世嚴不喜與人有交往,倘若同桌有旁的人吃飯,他便端著碗蹲到院子的角落裡埋頭苦吃。藥鋪裡的人便都知道,那陰鷙的大個子是阿唸的朋友。起先有些怕他,處了幾日,便也隨他去了。
阿念跟在茅士尹身側學了整一個月,將他的本事學了個十之八九,轉眼便到了回去的時候。回揚州的當日,阿念跪磕了幾個響頭,答謝這無法言述的恩情。茅士尹一襲青衫坐著,摸索著將茶杯放下,道,“過來。”
阿念起身,恭敬地走到茅士尹身側。茅士尹抬手摸索,阿念握住了他的手。茅士尹略微點頭,拍著他的手道,“我的學問,你學去了八分。剩餘這兩分,不是我不教你,是我教不了你。行醫之人個性不同,習慣亦不相同,倘若盲目效法,也只能是東施效顰。但是我也敢說,你學了我的八分本事,已能獨當一面。這江南之中,切脈的本事比你高的,已找不出幾個。”搖頭,“找不出幾個了。然而你若心驕氣傲,不勤加學習,便也只不過如此,再不能精進了。師伯的話你可明白。”
阿念緊握了一記茅士尹的手,茅士尹點頭,突然又板起臉,道,“猶有一事。這幾日都是別人在替你捱打,莫要以為我瞎了,就能騙得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