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偉身形一徑蜷縮下去,半倚了影壁頹然垂首,貴氣風姿竟一時顫抖不止,一時間黯黯無言。
他……該也是戀極了小樓吧……皎月出云云出岫,動靜之間,如此的溫柔……怎能不戀他長長久久?
低喃幾句,顏問月漸漸平息心緒,略整肅儀容,動靜間已不復方才艱難苦痛,一舉一動又帶出別樣風采。他直視陸小鳳雙眸,緩緩開口:“你可知道,他是為何願與我走這一遭?”
陸小鳳微一思索,恍然明白,睜大雙眼望向顏問月,道:“可是……可是為了我入宮一事?如此一來,當初舉薦我入宮任職,且招作公主駙馬的人,竟也是你麼?”
顏問月略點點頭,道:“我思戀他早已刻骨,但與你二人相交愈久,愈覺出他竟以全心待你,一絲一毫亦分不出去。你這風月老手此刻偏偏不解風情,抑或似懂非懂刻意迴避,總拿‘兄弟’二字搪塞自己,你,你怎配得上他,怎叫我甘心將他拱手讓你!三月前我入宮與聖上弈棋,無意間聽說聖上義妹玉翎公主似對你抱了別樣心思,便想借此機會遊說聖上辭婚與你,同時召你入宮護衛,心道此一來,滿樓定能斷了心思,我也有了一線希冀。卻不想,從頭至尾,都讓我愈發明白,他一顆真心只許給了你。他答應給我這一線生機,與我把臂同遊,全是為你!他知你性喜快意江湖,決不願深鎖朱門寂寥一世,又探得是我向聖上薦的你,此番前來,只勸我收回心思,去求聖上收回成命而已。陸小鳳!換做他人,我一早便剪除了這情敵,怎容他一路尋來,與我當面相抗?卻偏偏是你,聰明絕頂巧思玲瓏,又是滿樓心尖上那個唯一,遠隔千里竟攜手毀了我全盤佈局。你們……唉……當真再容不得旁人……”
緩步邁開,顏問月闔上眼簾,將一腔心淚葬在眼底,自袖中丟擲一物,陸小鳳揚手接住一看,正是花滿樓的連心鎖。只聽得靖安侯聲如敗柳殘春,又自開口:“此物還你,他原本也便是你的。你……尋他去吧,聖上那裡,我盡力周旋便是……這是我輸與他的,此刻,我便都還了去……”說完,一徑向門口走去。
方至門口,又驀然轉回身來,死死盯住陸小鳳,鏘然開口:“此一遭我放棄,只是敗給他,並非輸給你。陸小鳳,靖安侯三字並非虛妄,勸你早些與那些個紅顏知己斷個乾淨,若此後有負於他,顏問月誓與你周旋到底!”
(十二)(上)
“站住。”
“站住。”他兀然開口,語中壓抑的怒意翻滾如海潮,一聲低喝如截金斷玉,將那人身形生生定在原地。
顏問月一愣,不覺頓了腳步,頹然面容又添三分愕然,緩緩轉過身形。
這一轉身,竟大驚失色,忘了四肢言語,只一股森寒竄上脊樑,如影隨形。
陸小鳳雙眼一瞬不瞬,牢牢將他釘在門口,腳步稍轉,向顏問月緩慢走去。一步,兩步,踏碎山河的冷漠決絕。顏問月駭然迎上他一雙鳳目,驚覺兩道目光冷厲如刀,收淨素日裡真假參半的戲謔模樣,燦然星眸此時竟斂盡了光芒,烏沉如墨深不見底,猙獰殺機彷彿兇獸匍匐於瞳仁盡頭,此時不顧一切自無邊暗夜中掙然而出,幾欲將眼前一切吞噬入腹,就此沉淪埋葬,永無盡頭。靖安侯驀然愣住,繼而渾身一顫,猝然間倒退兩步。
陸小鳳眼見他猝然失態,冰冷麵容紋絲不動,只一雙鳳眼愈發漆如深井,烏沉沉不見一絲光亮,直直望入靖安侯眼底,莫名心驚。
近三十載富貴春秋,早習慣了翻手作雲覆手雨,這是頭一遭,顏問月驚覺命若懸絲,剎那間,他看到自己必死無疑。
風聲驟起,一瞬之後,又靜如深湖。
與陸小鳳相交數年,見慣他率性風流戲謔不經,顏問月已幾乎忘記,眼前這人修長指端,輕易便可將悍匪詭盜的身家性命拈來把玩。
靈犀一指。
百花樓上,滿樓倏然出手,夾住他欲點上他肩頭穴位的指節,面上溫雅笑靨不減絲毫,只輕輕開口道:“靈犀一指,荊兄,承讓。”
雙飛彩翼陸小鳳名揚天下的絕技,花滿樓同樣得心應手。
如今這兩根傳說中的手指猝然繃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搭上他頸間,褪去往日持杯共飲的溫熱熨帖,森寒凜冽一如那一雙烏沉鳳眼,殺意隨指尖一點肌膚遊走,恍惚間,沉沉壓力排山倒海,不容他一絲喘息。
陸小鳳面沉如水,對了顏問月一字一句道:“顏小侯爺算計功夫果然到家,原是一早便布好了局,單等我一無所知踏下第一步,此後一步踏錯便步步驚心,直教我泥足深陷萬劫不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