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發出了一句不成聲的嗚咽,趴在他肩頭道:“我等。”
南容傷好了泰半之後便回了逸王府繼續養著,風蓮果然再沒有出現。駱雅王妃從外面帶回來的那個名叫子衿的孩子身體也總算好了一些,可以自己起床來活動進食,只是大概因為病得太過嚴重,以往的事竟是絲毫不記得了。子衿到王府後,有一日一隻黑狐狸莫名奇妙便闖了進來,總管看它新奇,便將它留下好好照看著。南容問了子衿那狐狸是什麼顏色,得了答案之後便隨口起了個名字叫做墨玉。
子衿漸漸完全恢復過來,是個溫順而討人喜歡的孩子,駱雅王妃在他病時天天陪著,見他康復後反而不怎麼來見他了,仍是回了佛堂。子衿不比南容小多少,兩個人年紀相仿而談得來,不久後南容聽子衿在書房唸書,子衿又道覺得抄著書似乎有些以往之事的影子出來,加之南容自己遊手好閒無事可做,便讓總管帶子衿去京中專收官家子弟的學堂讀書,後來又覺自己跟子衿一比有些不上進,便乾脆將學堂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請到王府專門教他二人。
雖是花了大力氣請夫子教書,但南容對於要“上進讀書”的豪情壯志和熱情很快就消退,不久後便公然在課上打瞌睡,課下要子衿幫自己完成作業。
後來一日夫子古今詩話,說到其中一句“相思子圓而紅,昔有人歿於邊,其妻思之,哭於樹下而卒,因以名之”,不由嘆了句“相思之事非經者不能悟”,扭頭看兩個學生一個聽著沒懂,一個睡著沒聽,他本不是古板迂腐之人,便玩笑著要兩個學生以相思為題而作首詩來。
南容以往的作業都由子衿代筆,此次卻自己想了一想便寫上,言道:“相思無淚空言苦,恨不偷取黃金鑄。等閒不憶當年事,傷心最在平常處。”
夫子看著“嗯”了一聲,瞥瞥南容,說道:“不巧不工,無甚奇特。”頓了一頓又道:“然非經者,不能寫就也。”
南容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其實不是我寫的。但是我現在懂了。”
那是他年幼時翻父親書房時翻到的父親手跡,多半是父親年少時所書,也確實是“不巧不工,無甚奇特”,只是隨便記了下來,年紀漸長,卻也始終不明詩寫之意。人人都道相思苦,為何苦卻反而無淚,還要偷了黃金來鑄那勞什子的相思淚?人人都說相思最是刻骨銘心,父親為何偏要說最傷心是在平常之處?
現在,反而全數懂得了。
子衿自然是不懂得,就算曾經懂得,現在也不記得。這日下課之後南容沒吵著要教他賭牌九賭骰子,他便跑去看墨玉。那隻黑狐狸極是喜歡黏著他,對其他任何人都沒有對他親熱,幾乎是一聞到他身上氣息便撒著腿跑過來。因為它是忽然之間自己跑進王府來的,總管便沒有拿什麼物事拴著它,只怕有得罪狐仙的萬一,所幸它非常之乖巧,除了自己的狐狸窩從來不會亂跑。
他拿了一桶肉去喂他,剛在狐狸窩邊坐下來,便覺天上什麼東西一掠而過,地上都陰了一陰,納悶地抬起頭來,卻見一人著了府中侍衛的服色,輕輕巧巧地從這邊屋頂跳到了那邊屋頂,瓦片都沒有踩歪一片,絲毫聲音都沒有發出。
他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還沒來得及撥出聲來,便見屋頂上那人臉色平淡無波,一雙清明寧定的眼看著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空閒著的右手從腰間抽出,將一塊金閃閃的牌子向他晃了晃,他眯起眼去看,隱約見到上面有“指揮史”模樣的幾個字,心想是府中的人,不會有什麼歹意,便點點頭,問道:“大哥你是新來的麼,高姓大名?”
那人道:“風……不,我姓連。”
第七十一章 對筆跡
他想了想,又道:“……不,我姓風。”他是接著皇帝陛下的口諭來逸王府做儀衛指揮史的,雖然只在總管那裡領了差事而沒有再去見南容,但府裡的其餘人等都認得他,實在沒必要對這個少年捏造姓氏。
子衿只覺他連自己的姓氏都來來去去地換頗有趣,一邊摸著墨玉的毛一邊仰頭看他在做什麼,卻見他在屋頂立著,朝著那一邊看,也不知在看什麼,不久終於重又從屋頂上跳了回去。
“真是個怪人啊。”子衿對著墨玉嘟噥了一句,扭頭看看那間屋,另一邊應當是花園了罷,最近阿容喜歡在花園涼亭裡喝茶,喝完數茶葉,單數便玩牌九,雙數擲骰子。
還真是……無聊的玩法。
不知不覺時又入秋,逸王即將返京。傅家那邊卻沒有提及婚事,大約還是有些猶豫,更主要的原因是皇帝陛下要大婚了,自然不能跟皇上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