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潛流“哦”了一聲,見拂塵丰神俊秀,不似尋常人物,又好奇地追問:“拂塵師父年紀輕輕為何出家?呃……我這話問得冒昧了。”
“其實我是從小便出家了。”
“……原來如此,那你的家人呢?”
拂塵靜靜道:“都已不在人世了。先父原本是在吳縣做縣令的,在我八歲那年他調職去了北方,我們一家老小便跟著他去了。結果在赴任的途中遇見幾個山賊,他們搶了財物,又殺了貧僧所有家人。後來貧僧的師父路過,見貧僧還有一口氣,便救了貧僧。”說這些時他的神色語氣極為平淡,似是早已看破了一切。
谷潛流聞言嘆了一聲,道:“原來拂塵師父與谷某一樣都是孤兒,說起來經歷也有些相似,我也是由先師養大成人。”想到師父的病故,心中不禁一陣苦澀悲慼,便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這時江照晚忽然站起身來,說要出去透透氣,片刻後便會回來。待他出門後谷潛流向拂塵解釋道:“因不想照晚老想著山莊的事傷心,所以適才谷某閒扯了一堆,實在是唐突得很。還望拂塵師父不要介意。”
拂塵微微一笑,“無妨。”谷潛流怔怔望了他片刻,忽然道:“我知道了——照晚曾向我提過的那位朋友就是你。”又想著江照晚所言不虛,拂塵的微笑果真是如同三月和煦的暖風。
見拂塵面上露出怔忡之色,谷潛流笑著解釋道:“照晚偶然提過他有個知交好友,卻沒說是誰。當時谷某還納罕什麼樣的人品能得照晚誠心相交,如今一見拂塵師父品貌人才,便猜到那人定是師父你了。” 因想起江照晚當時不願意告訴自己他那位精通醫術的朋友是誰,便猜測定是拂塵讓他保密,故而略去精通醫術這點不提。
拂塵雲淡風輕一笑,道:“谷施主過獎了,貧僧一介出家人,還談什麼品貌人才。”又道:“如今照晚遭遇變故,也只有谷施主這樣俠義又細心的朋友才能真正對他有所幫助,貧僧懇請谷施主多費心了。”
谷潛流聞言不假思索道:“那是我義不容辭的。”又道:“拂塵師父不必客氣,以後叫我潛流就行,谷施主三個字聽著很不習慣。”
“……那貧僧還是稱呼閣下谷公子罷。”
谷潛流見他執意如此,只得點頭答允了,又笑著道:“若是拂塵師父不反對,那我以後就象照晚那樣直接稱呼你為拂塵了——加個‘師父’總覺得拗口。”
拂塵淡然道:“不過是個稱呼,谷公子請自便。”他這話聽似隨意,其實頗有些疏離之意。谷潛流忍不住暗忖著眼前這個年輕俊秀的和尚固然是溫柔隨和,實際上卻並不那麼容易親近。這麼一想立時覺得房裡的空氣也開始凝固艱澀起來,他忽然覺得有些想念江照晚——雖然他不過才去了片刻。
江照晚默然站立在禪房外的院子裡。頭頂上方的天空灰藍藍的,顯得有些陰冷,只是眼下這陰冷反而令他覺得暢快,情緒亦漸漸平復下來。
他來找拂塵本是希望能從他那裡能獲得一些平靜——一直以來拂塵身上都有一種能令人平和下來的力量。可今日不知為何,似乎就連拂塵自己也頗有些焦躁。可能是旅途疲憊的緣故罷,江照晚這樣猜想著。
正準備進禪房時忽見房頂上有熟悉人影一閃,他先是一怔,旋即躍上房頂提氣追了過去。然而追到寺外一條小溪邊卻忽然失去了那人行蹤。他正疑心是自己花了眼,忽聽見身後傳來細碎聲響。他霍然轉身一看,只見有一人站在幾丈外的大樹下,面部被濃密的樹蔭遮住,顯得有些陰沉。
第 19 章
(十九)
江照晚定了定心神,緩緩站起身來,問道:“你怎會在此?……你不是回京城了麼?”語聲卻不自覺地微顫。
樹下之人——風入松先是愣了一下,之後忽然衝過來一把抱住了他,口裡喊道:“照晚!照晚!你果然沒死!——太好了!太好了!”他將臉埋在江照晚髮間喘著粗氣,手亦將他的腰箍得死勁,顯是內心極為激動。
江照晚默然了片刻,又問了一遍:“你不是回京城去了麼?”
風入松一頓,片刻後從他髮間抬起頭來,看著他道:“我……我聽說了山莊被焚燬之事,便連忙趕了回來。我四處找你,生怕你被……你被……”說到這裡他面上露出驚恐之色,摟著江照晚的力道又加大了些,簡直恨不得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才能安心。
然而江照晚卻用力推開了他。風入松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不解而驚訝地望著他。這麼正目一看,才發現不過才幾日的工夫,他的面頰已瘦得深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