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不是痴人?
翌寧抱壇朝葉平一迎,道:“小公爺說我不會死,我便信我不會死”,他仰頭狂飲幾口,道:“承小公爺吉言,翌寧敬你!”
葉平也不推拒,舉壇應道:“臣不敢妄言,臣只是相信他不會辜負皇上所託,不會辜負江山社稷,不會辜負天下。”
翌寧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公爺這番話,翌寧佩服得很!翌寧自詡英雄一世,如今敗於大哥之手,卻是敗得心服口服!敗便敗了,只是翌寧要他做那千古一帝盛世英主,要他四海來朝萬姓稱臣,要千秋後世代代傳頌他的賢明仁德,方才對得住我這個‘敗’字!”他拎起酒罈仰面豪飲,不管不顧馥郁的酒液潑了滿臉滿身,只伴著席捲天地的雷雨縱聲長笑。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葉平亦抱壇立起身道:“王爺的胸襟氣度,葉平好生敬佩!”
“翌寧與小公爺,原該是知己摯交”,翌寧又抱起一罈酒拍開泥封痛飲幾口,擲給葉平。
葉平接過暢飲,卻聽得翌寧道:“莊子曰‘至人無己’,這皇位既是須彌,又是芥子,為君者胸懷之廣包舉宇內,藏納四海,卻又小至不可再容納半點私情。”
葉平心中一凜,舉目望向翌寧那張迎著風雨的臉孔,聽得他問道:“倘若今日我在酒中下毒,用小公爺的性命去與大哥換那皇位,小公爺猜這結局如何?”
葉平渾身巨震,口中雖答不上來,但那答案分明寫在心裡。權勢之極致,一旦登上,再跌下來便是粉身碎骨,而那根惟一縛住他的線,原是握在自己手中。
風狂雨暴,步步緊逼,葉平緊緊靠著那株搖曳的梨樹,任由傾天般的水柱刮在臉上,卻連半點痛楚也未曾覺出。翌寧不算響亮的聲音蓋過雷聲,清楚地印在葉平耳邊,“仲英所求,與小公爺別無兩樣。”
……
葉平回到府中時風雨已小了許多,葉老夫人見他渾身溼透,臉色煞白,一雙眼中全無往日神采,著實嚇了一跳,待欲細問,又見他揮了揮手,自朝房中去了。葉老夫人放心不下,捱到晚飯時分親自到葉平房中,只見他渾身滾燙,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珠,已是發起了燒,忙一疊聲喚人請大夫來瞧。等大夫仔細診斷過了,又道沒有大礙,只是著了些風寒,方才放下心來。
葉平昏昏睡了半晌,及到掌燈時分轉醒,瞧見葉老夫人坐在桌前暗自抹著眼淚,忙下床來道了句“兒子不孝”,眼前卻是一陣昏黑。
葉老夫人急忙讓他躺回床上,握了他的手,勉強擠出個笑容道:“你好好的,便是對娘最大的孝順了。”
葉平心酸不已,驀一轉眼,卻見她鬢角已有了幾縷銀髮,只覺得鼻中一酸,眼中的淚水便要滾落出來。
葉老夫人摸了摸他的額頭,似是鬆了口氣,半晌才緩緩道:“你十二歲那年上元節觀燈回來,也是這樣迷迷糊糊燒了幾日,娘急得團團轉,不消半日也病倒了,那時你妹妹還小,只拉著孃的手暗自垂淚”,話到此處,卻是嘆了口氣,又道:“今日又是如此,一個病倒在床,一個只顧落淚,卻怎麼也不肯開口說句所為何事……”
“兒子讓娘擔心了”,葉平微微閉了雙眼,嘴角悄悄滑過一抹苦澀的笑,“從今往後再不會了。”
葉老夫人拿帕子沾去眼角的淚,欣慰地笑了笑,又替他掖好被角,囑咐了幾句方才離去。
葉平服過藥,待得三更天,藥力一催,又發起燒來。他心中煎熬至極,只願就此燒死過去,了卻此生最好,迷糊中一忽兒瞧見葉老夫人泫然欲泣的眼睛和鬢角白髮,一忽兒耳邊又聽得翌靖那句“此生此世,得你禱告一日,我便好一日”,一忽兒又聞見漱云溪邊那片姜蘭的芬芳,一忽兒又覺得有狂風暴雨打在身上,滴滴灼得生疼。
葉平勉力掙扎了大半個時辰,渾身出過一陣大汗,病痛鬆緩幾分,復又轉醒過來,只覺得口乾舌燥,正要喚人倒杯茶水,卻見不知幾時昏黃的燭火邊已杵著個影子。他心神大痛,每看一眼都覺得有把刀子在割著自己的心,只盼著此生再莫與他相見,偏又害怕真的再見不到,只顧痴痴盯住細看,用那剜心的刀子將這輪廓一一刻下,此生再不相忘。
翌靖站了片刻,正欲轉過身來瞧瞧葉平好些沒有,葉平見他影子晃動,忙眯著雙眼裝睡。翌靖緩緩坐在床邊望著他,忽然覺得這相識了十數年的人竟是從未有過的疲憊憔悴,他伸出手去,在空氣中細細描畫著葉平的輪廓,又怕驚醒了他,只將動作放得極輕極慢。
葉平心似刀絞,思及自己竟要親手剪斷兩人之間這絲絲縷縷的牽絆,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