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了古驁?唉!這麼看,我留著你在江衢,不讓你去北地,也不令你去京城,終究是大謬不然。大浪來時,弄潮兒可能被大浪吞沒,可也只有弄潮兒才能站在浪尖。為父愚陋,還想著當年諸侯之間爭霸的那一套。為父本考慮,江衢富饒,又有山雲書院,文人雅士,我也知人善任,江衢也欣欣向榮,比起雍馳那個勾結戎人的,廖家還有大義傍身,雍馳殘暴,與漢王尚有殺父之仇,最後怎麼都是我廖勇坐收漁翁之利。可是我忘了,若是一隻鷸,和一隻蚌相爭,我自然可以得利,可是,若是一頭猛虎,和一頭雄獅相爭,人若站在一邊,還想得利?不被虎噬獅咬就不錯了!可那個站在一邊看著獅虎相爭的人,就是我啊!”
廖勇搖著頭,嘴角皺紋密佈,浮現一絲自嘲的笑:“古人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今日說的,都是真心之言。我算是明白了,雍馳那小子的眼光都比我好,他看出寒門不日將會成勢,因此在潁川時,他與我講和,卻殺了呂謀忠,後圍剿古驁不得,又率兵徵漢中,一心要殺了寒門首領;嘿嘿,我連這小子的眼光都不如啊……還有那個呂老兒……呂老兒!嘿,那老匹夫,我過去常笑話他,佞臣孌寵!可就是這麼一個佞臣孌寵,在漢中開科舉……也比我看得遠。”
廖勇抬起手,摸著廖去疾的頭:“為父走後,江衢就交給你了。”
廖去疾眼中有淚,不甘地問:“父王的意思,是讓我降?”
廖勇嘆道:“我管不了了,你們小子之間的事,你自己做主。我頭昏,眼也花了,讓我休息一下。”
廖去疾道:“是。”
廖去疾沒有料到,父親這一睡,就再也沒有醒來。然後,他成了江衢王。
喪事辦妥,父王下了葬,漢軍已經虎視眈眈地行進到了江衢界邊。
廖去疾入營點將,皆無鬥志,召謀臣,亦無良策。
他仰天長嘆,如此……
只有降,不得不降。
可是他還是想把價錢要的高一些。因此才有這時的兩軍對峙,他給虞君樊和廖清輝寫了一封長長的信。說漢軍在北地殺戮甚重,自己為江衢百姓,不得不戰,可是念及與古驁在書院的情誼、與古驁相救的恩德,又不忍戰,兩難。
三日之後,漢軍副帥廖清輝親自為使,來到廖去疾處,名言利弊,又將古驁的親筆信交給了廖去疾。
條件不算寬厚,也不算苛刻:
其一,可以保持江衢王的尊號;但江衢王要入京城開府長居,可自由交友,宴請賓客,也可入朝為官,但不可出京城。
其二,不可保持江衢王之部曲,應全交由廖清輝接管,編入漢軍。
其三,廖家族人族產,可以仍然留在江衢,不與沒收,廖家族人也可以仍然在江衢做官,但要聽從漢王任命。
其四,專屬於江衢王之田產,則要獻與朝廷,分田分地。江衢其他世家之地,留一部分自種,其他上交朝廷,均分予農。
其五,鹽鐵專營,收歸朝廷。
廖去疾心中並不想答應這樣的條件,可是外面盤踞著虎狼之師,江衢軍眾,不過是群羊而已。何必讓漢軍立功,殺戮盡興?到時候廖家舉族盡滅,怕是不能善終。
古驁在北地做的那些,他如何不知?
攻一地便一地皆空,下一城則城中再無男丁,自己怎麼跟他打?!
汝陰王、廣平王因此望風而降。
也只有上京守了幾日。
古驁一開始打雍馳的時候只有三十萬軍,後來戰損一半,每一地改制,便極大極迅速地補充兵員,現在一路而來,途中無郡不破,到江衢時,已有五十萬步兵,三十萬騎兵,號稱百萬雄師,就在界外!
原本古驁可能缺乏的糧草,也因為北地各郡的改制,而得到了極大的補充。
漢軍最後一個弱點也沒有了。
打不了了,不能打。
廖去疾明白,古驁是把山雲書院講的剿匪的道理,翻轉過來,自己用了,自己去做了匪。
可如今這匪有了屯田戍邊、開科舉、平世庶、均田地,還有平戎之功——就再也沒有人能剿得了了。
沒人能剿得了了。
次日,廖去疾上表,答應了所有條件,歸順了新朝。臨行前,廖去疾一步一顧,最終,還是帶著幾個隨從坐上了馬車,在漢軍的護送下前往上京。
車簾落下,風沙不再迷眼,廖去疾將臉深深地埋入袖中。
☆、第224章
……晨光微曦,照亮了新生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