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握住古賁的手,一驚,摸在手中的骨,已經輕了很多,古賁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為父病了很久了,怕擾你心,沒與你說。聽說你打上京,為父千里趕來,來見你最後一面。”
“父親……”古驁在古賁面前,單膝跪下。
古賁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古驁的臉,自豪卻又帶著些悲慼地道:“你要登基了,為父卻大限將至,看不到你龍袍加身的那一日了。得天機者得天下,你得了皇城,天下便如探囊取物,天機便留不住了……”
“父親,你隨我進去,我召御醫,這裡風大。”
“哈哈哈哈……”古賁仰頭笑了,“我給人算了一輩子的命,算了一輩子的機關、天下——難道我還不知道我自己?”古賁擺了擺手,搖頭:“不用,我來,一是臨走想見見你;二是有幾件事,要交代你,過來。”
“是。”古驁靠近了古賁,古賁的面容平和,微笑:“你出生之前,我卜了一卦,謂之‘見龍在田’,田家家風寬厚,是你的福地。以後,若是他們犯了什麼大過錯,你也當饒他們三次。”
古驁點了點頭:“我本就準備封田松為忠國公,田柏為寧國公,父親既言,便再賜丹書鐵券,免死金牌。”
古賁頷首:“第二件事,我本姓固,名憤,當年妻兒慘死,幽怨難當,故改名‘古賁’,寓‘固無拘束,憤無心’;固無拘束便是古,你如今沒了拘束,龍飛九天,就不用改舊姓了。只是你那幾個兄姐,我也不知他們葬在哪裡,以後,望你在當年的戰場上,為他們修一座衣冠冢。”
古驁道:“我明白了。”
“第三件事,你子嗣不旺,既你決心與虞公子互相扶持,便應早立古疆為太子,給他廣選嬪妃。”
古驁道:“父親放心,我也有此打算。”
古賁抬起頭,以手指月,古驁順著古賁的目光望去,只見殿外明月闌珊,似乎靜靜地注視著人間滄桑的變幻。
“明鏡高懸於天,它升到最高的時候,我就要走了。”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釋然,古驁回過頭,古賁已經閉上了眼睛。
耳邊響起了輕輕琴絃撥動的聲音,只聞那樂曲一開始叮叮咚咚,如泉水輕叩,漸漸急促起來,如激流,開始奮蕩飛揚……
先是腸回氣蕩的宏聲,又急轉直下,頓挫抑揚……一時又如擊鼓相撞,在撞擊聲最急處時,音律忽如天花般漫灑,轉而嫋嫋弦絲,無憂無絕……漸漸洪流薈萃,又成正聲雅音……
——正是自己聽過的那一曲。
就好像古賁跌宕起伏的一生。
古驁緩緩側首,卻見守衛的兵士都已撤出,只有虞君樊一人穿著戰甲,抱琴輕撥,立在牆角。兩人目光對上,虞君樊輕聲道:“這一曲,送老先生。”
說著虞君樊放下琴,走到古驁面前,伸手拭去古驁頰上滿布的淚水。
“君樊……”古驁將頭埋在了虞君樊懷裡,虞君樊輕輕地撫摸著古驁的發,抱緊了他:“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虞君樊的手掌柔和,古驁的背脊無聲地聳動……雖然連日的征戰讓虞君樊的指尖帶了厚繭,可仍然讓人感到有力,溫暖。
“我把琴帶來了,本就是想在你得上京的時候,再彈奏一次,給你聽。沒想到……”
“君樊……”
“驁弟,”虞君樊將古驁抱緊了。“驁弟……”
他們兩人相擁,迎來了死去又重生的上京,第一個日出。
古驁抬起眼看太陽的時候,虞君樊伸手將古驁臉上的淚痕都擦乾淨了。
古驁閉上眼,再睜開時,他已將悲傷都埋葬;
他站起身,牽著虞君樊的手,向外面走去,城下旌旗烈烈,戰旗飛揚,他,還是那個漢王。
如今,他要登基了。
☆、第223章
史書言:
漢王克定中原,諸侯皆勸進,燕王典不識、黔中太守虞君樊、上郡太守懷歆、濟北太守陳江、河間太守廖清輝、漁陽太守古謙,漢中郡丞葉雄關,巴蜀太守虞亮,皆上疏曰:“漢王陛下,先朝亡道久矣,愍帝雍馳欲立而不得,無能為社稷謀福,遂百姓失所,九州鼎沸。今漢王北定囂戎,南平亂世,以安萬民,願陛下以宏德幸天下,上皇帝尊號。”
帝推之再,眾諸侯亟請:“漢王若無帝號,則天下蒼生不幸。”
帝曰:“若為天下萬民,則可。”
於是眾諸侯臣將等兩百人,於是月甲子良日,上尊號。帝繼皇位於上京都城,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