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了雲層,那影子領著古驁在廣闊的天際中四處漫遊,只見天盡頭,雲深處,高樓廣廈,輕歌曼舞,繁花似錦,如天上人間一般。
古驁不由得讚歎道:“好一番美景!你帶我看一眼,不枉此生!哪怕就是墜下去,我也甘心了!”
那影子立在身側,終於露出了一張仙人般的玉顏,模模糊糊,聲音卻清婉:“是麼?”
忽然那仙人揚手一揮,古驁目所能及處,但見所有鮮花都凋敝,所有奇珍飛禽走獸都變成了行屍骷髏,所有的肥沃花田都變成了赤瘠荒野,湛藍燦爛的蒼穹變成了烏黑暗淡的愁雲慘霧。
古驁見到此景,心下不悅,問道:“這又是何處?”
卻見那仙人原本的玉顏,如今已經露出了鬼王的半面臉,猙獰道:“你還看不出麼?這便是地獄了。”
古驁笑道:“你本事還真大,翻手是天國,覆手是地獄。”古驁感到自己隱隱知道那人是誰,果然那人道:“這個自然,我命帶天罡,不比這世上凡夫俗子。”
古驁道:“你既能變得出天堂,人間已如煉獄,你為何又變出地獄讓人受苦?”
那人靠近了古驁道:“我哪裡變出地獄來,你且再看?”
古驁睜眼再看,只見那光景又恢復如初,鳥語花香,四方上下,可不是溫柔絢美如天堂?
古驁戒疑之心大熾,道:“你耍了什麼手段?”
那人半張臉是玉顏,半張臉是惡鬼,忽然笑了,那笑容間一邊朱唇貝齒,另一邊是鬼森森的獠牙,道:“我哪裡耍了什麼手段?分明是你心境不同,看的便不同罷了。”
“你胡說!”古驁上前一步,拉住了那人,古驁一用力,那人立即變成了鬼的模樣,笑話古驁:“——我這個醜樣子,是你心中的鬼啊!”
古驁放開了,那人站遠,景色恢復如初,又變得風朗日麗,那人也對著古驁和煦地笑。
那人走近了古驁,道:“你仔細想想,其實我殺你也是極容易的事,”說著他魅惑地低聲道:“就看你心裡是鬼,還是王了。”
古驁一驚,只感到背後滿是汗,已然醒了。再四處看去,明明是晌午才過,烈陽當空,陽光照進書房來,金輝灑在案臺上,哪裡有什麼天國地獄?
古驁揉了揉額頭,心道:“我怎麼累成這樣?心緒竟若此虛空不寧。否則以剛強之志,堅韌之毅,又如何會做這樣的夢?”
又想到:“究竟是為了君樊的事罷了。”想到這裡,古驁倒自嘲地笑了起來:“我也是沒用,我戀上君樊便是愛他身上這英氣,能隨我征戰四方而無悔,能與我同志同謀而無怨,怎麼如今又不願見他?”
思及此處,古驁忽然覺得心下一寬:“我早知道他是利刃,如今我竟不想著駕馭這鋒利,卻想著他割傷了我,又與我自己置氣。我若真這麼點度量,趁早買些家養的女子圈在屋子裡玩算了,她們肯定是不會違揹我的。既然當初知道他是一方諸侯,我還去撩撥他,怎麼今日又失了志氣?”
又想:“之前他太溫柔了,千依百順倒讓我溺在溫柔鄉里,忘了他是什麼人了。”
古驁笑了自己一陣,心情大好。這下便十分想見虞君樊來,可心下想見,卻並不著急,再沒派人去請他,倒是開始思量怎麼以此事為契,化隙為機,再讓兩人更合融些為好。
陳江來報說:“漁陽與上郡各個大族的族長都來了,宴也備好了,漢王什麼時候過去?”
古驁理了理衣衫,道:“換了衣服,這就去。”
宴會熱烈,古驁最後也酩酊大醉,主賓盡歡而歸。回到屋內,在侍者的服侍下,古驁倒頭就睡了。晚上古驁忽然睡得不安穩,一睜眼,卻見黑暗中窗前依稀立著一個黑影。
下一刻,古驁枕下的雕花短劍已經比上了那黑影中人的頸項:“……誰?”
那人沒有答話,卻踢了靴子,爬上床,朝古驁這邊壓過來。古驁的短劍一點一點地挪後,那人不避諱般向前靠近,劍尖傳來了一陣陣血腥味,只聽他耳語般地道:“驁弟,你睡覺怎麼也不安穩,剛才被子被你踢到地上了,還是我進來的時候,給你撿起來的呢。”
劍落哐噹一聲落在了地上,古驁伸臂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跟前,溼潤的唇意在黑暗中顯得尤為觸感明晰,兩人啃咬般地吻著對方,激烈之後,嘴角也染上了一絲鹹鏽。
古驁的掌略有些粗暴地順著頸項領口摸了過去,手腕卻被抓住了:“白天不願見我,這會子又做什麼?”
古驁在暗中笑了一聲,“你也知道我不願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