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4)

小說:君不語 作者:童舟

會便竄進枯枝老藤中。常洪嘉乍然跟丟了身影,憑回憶走了一段,猛地回頭,發現連來時的足跡都被大雪蓋住了。他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裡走著,不知道繞了多久,才聽見嘶嘶的響聲。

那尾小蛇盤在路口,見他追上來,又繼續往山中游去,直行到一座懸崖前。常洪嘉拽緊了峭壁上縱橫交錯的老藤,跟著它一寸一寸往下攀爬。時隔七年,每一步的石坎還鑿在那裡。

等下到崖底,皚皚白雪間終於有了零星的幾點綠意。鶴返谷就坐落在綠意最深處,丈許的辛夷樹半遮谷口,枝梢壓滿積雪。小蛇走在草甸間,身體與青草一色,常洪嘉彷彿又要跟丟了,直到入了谷,看見潑天的綠意,和一株株提早盛開的辛夷,從深紫到淺粉,百花灼灼,才真正放下心來。

谷中零零落落地盤著十幾條不成氣候的小蛇,溪水上飄著木板麻繩連成的浮橋,偶爾有幾座灰瓦白牆的宅邸,隱藏在開得爛漫的辛夷花後,除此之外,再沒有半點人煙。

常洪嘉慢慢走到最破落的那一間,推開門,發現桌櫃竹榻仍是按老樣子貼牆擺放,床帳上蒙著厚厚的灰塵。他取來清水,自己擦拭了一遍,才在榻上坐下,把鞋襪褪了,從藥簍中取出溫經活血的藥酒,揉捏起早已凍僵的雙腿。

等面板微微發熱,推開門板,天色已暗了下來。石階上擺好了素粥和筷箸,碗下壓著一個簇新的紅封,常洪嘉把糊著漿糊的封口細細撕開,發現裡面照舊裝著一枚銅錢。他拿著這枚錢,珍而重之地握了好一陣。

半晌,才從袖裡摸出一串銅錢,用剪子將串錢的紅線絞開,把新的那枚套進去,再重新綁好。做好這一切後,常洪嘉端起碗,坐在門檻上抿了一口。舌尖嚐到熟悉的味道,想到數重山外此時應有熱鬧的爆竹聲,心中又是一陣悸動,慌忙把碗湊到嘴邊,囫圇地喝起粥。

爆竹聲聲辭舊歲,若是辭別不去的舊夢呢?

夜色中不知何時響起了闊別已久的琴聲。

日日夜夜,聽見這洞悉一切,清心寡慾的琴聲,不是更傷心麼。

2

天明後,常洪嘉梳洗過,自行上了浮橋,每踏一步,木板都會被溪水沒過,累累的卵石在澗泉的摩挲下溫潤可愛,手指長的白魚,用尾巴攪著水紋,好不容易到了對岸,原本從這頭傳來的琴聲忽然又轉了向。常洪嘉側耳去聽,清正的音律時而在矮灌間,時而在辛夷樹梢,順著陡直的四面上壁往上看,四面八方都是絃聲。

他怔了怔,漫無目的地順著竹籬笆走了一段,看到那條青蝮蛇盤在樹上,頭衝他往南撇了撇。常洪嘉笑著道了謝,往南一直上了浮屠道,到了沙池,看見要找的人正坐在沙池正中的石臺上,一身綠袍深如墨色,底下玄色襯裡,長髮及地,膝上照例放著一張琴。

只看了一眼,常洪嘉暗了眸色,一張斯斯文文的臉上,笑意再也掛不住。那人仍撫著琴,五官如丹青妙手繪成,眉心一道金色佛印,直到常洪嘉走上前,淡泊的琴聲才停了下來。

“谷主,洪嘉……回來了。”常洪嘉在沙池外長長地行了一稽,半晌抬眼,正和那人淡漠如古井水的眼睛對上。

常洪嘉心緒起伏,卻無法挪開視線,還想再往前走,才發現失了禮數。那人白如明玉的手拿過一旁的葦杆,在沙上緩緩寫下幾個字:還習慣麼。

等常洪嘉看清楚了,呼吸又是一窒,顫聲答道:“都習慣,有勞谷主費心。”

只是待他說完了,四周卻久久沉寂下來,只能隱約聽見谷中呼嘯的風聲,辛夷花落在水面的輕響。常洪嘉幾不可聞地說:“谷主還在修閉口禪?”

那人微一頷首,把古琴放在琴桌上,一步一步踱下石臺。

僧人修業時為減少口業,常修閉口禪,一禁語便是數十年,亦有信徒為求靈驗,從許願那日起便禁語,願成方開口說話。

細數起來,這人從初見之時就是這樣,明明是……妖。

就在綠衣人踏上沙池的時候,香爐裡的香靜靜滅了,一縷殘煙從銅香爐中升起。常洪嘉看著他墨綠的袍裾從沙上拖曳而過,香囊環佩叮鐺有音,青瑩玉光照著皎皎姿儀,許久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來。

“這幾年一覺睡醒,人彷彿還在鶴返谷,只是近鄉情怯,總跨不出那一步,”常洪嘉低聲說著,眼睛看著腳下:“此次回來,想過長留此處……”

兩人說著,已到了浮屠道上。兩面山壁間是僅容一人通行的狹徑,最寬處也不足四尺,裸露的石壁上刻著形態各異的佛像,頭頂天成一線,光柱傾瀉而下,整條浮屠道金光暴漲,密密麻麻的佛像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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