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時賀平安說要回來救他,他就猜測賀平安是想回京城帶上那些武器過來。但是京城與錦雲城相距幾千裡,等到賀平安趕過來一切已經都晚了。
他說會回來救他。
有這個心意就已經足夠了。
但是他真的回來救他了。
陸沉確定自己看見的就是火龍陣。
他飲下最後一口酒,拎起長刀,跨出了酒館。
幾十個人朝著他衝過來。陸沉亮起白刃,殺進人群裡。
一刀刀的相接相撞,那種廝殺的真實感又回來了。
原本已經歸為平靜的一雙眸子此刻又重新銳利起來。他朝著火光最盛的方向一步步拼殺著,殺了好幾條街。
然後,終於看見了一個手持弓箭的人。
這種箭名叫“四十二矢飛廉箭”,是陸沉看著賀平安一點點做出來的。
接著,上百人向陸沉跑過來又迅速完陣。
靠在陸沉旁邊的人輕輕喊了一聲“晉王”。陸沉一看,這人是自己府上的暗衛,然後圍上來的人也全是暗衛營的人。
“賀平安在哪?”陸沉問。
“賀公子在中陣。”手下回答道。
“帶我去找他。”
一路的戰火蔓延,每隔幾百步便有一人手執令旗,陣型隨之穿梭變化。倘若執令旗者倒下,再有人補上。
整個陣的中心建在一高臺上,四面架起長弓火炮,密集放矢。正是賀平安所在。
相隔幾百人的廝殺,陸沉看見了賀平安。
賀平安正站在高臺上,微微彎著腰,舉著一個盾牌擋著自己腦袋。王猴子站在他旁邊手執令旗。
陸沉看見賀平安的時候,賀平安也看見了陸沉。
兩人對望一眼。
賀平安衝他點點頭,便接著看陣了。
陸沉想過自己再次看見賀平安時會是什麼樣子。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他也許會嚇傻了、也許會率大軍突出重圍揮灑自如、也許笑著對自己說“你還活著”,也許會哭著對自己說,“你還活著”。
但是賀平安只是平平靜靜的望了他一眼。不驕不躁,不悲不喜。
小小的一個人,站在高臺上指揮著千軍萬馬。鎮定極了,就像他平時打磨器械時的模樣。
戰爭一共進行了兩天。
期間陸沉與賀平安有過幾次碰面,但是賀平安都沒說什麼話。
殺到最後一條巷子的盡頭,陸沉扔下那把斷了刃的長刀。拄著長槍,一瘸一拐的走著。
走到巷口,看見了不遠處的賀平安正在張望。
賀平安望見了陸沉,便朝他跑過去,期間被屍體絆了一跤,爬起來,跨國一具具屍體,一步步來到陸沉跟前。
賀平安扶起陸沉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兩個人慢慢的走在巷子裡。賀平安低著頭,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走到小酒館的時候,陸沉示意賀平安進去。他已經沒力氣走下去了。
賀平安扶著陸沉坐下。
陸沉給他指了指,“後面有缸酒。”
賀平安跑過去,一點一點的把缸子拖出來。
拿來兩個碗,遞給陸沉一個。
兩人一人一碗,碰了,一飲而盡,再舀一碗……就這樣,相對無言,一碗碗的把酒碰完。
直到臉喝得通紅,賀平安的眼睛也紅了,他趴在桌子上,把臉埋在袖子裡,整個人一顫一顫的,哭了。
賀平安哭了很久很久,陸沉靜靜地等著他哭,也不去問為什麼。
昨天陸沉也坐在這個小酒館喝著酒,當時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今天他坐在這裡聽賀平安哭。
人生苦短,去日苦多,但是還不至於沒了希望。
待到夕陽西下,陸沉對賀平安說,“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賀平安趴起來,揉揉眼睛,“嗯,走吧。”
還和剛才一樣,賀平安攙著陸沉。在橫屍遍地,被血染成深紅色的路上,慢慢走著。
陸沉說,“賀平安,你好像長高了。”
賀平安歪過來腦袋,“真的?”
“嗯。”
賀平安伸出手指,點了一下陸沉的髮際,“將來我能長到這麼高。”
“你怎麼知道?”
賀平安說,“那天我哥哥去軍器監給我送行李,你站在他旁邊,我記得他就到你這個地方。我哥哥已經兩年沒長個子了,估計就是這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