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塵這才回頭,就見一人青衣寬袍正站在眼前,除了清揚還會有誰。摘了斗笠的臉上現出一層薄汗,在月華下如露珠一般清透可人,了塵一時又看得痴了,適才晚宴上乍見少年的強烈歡喜,和看著少年撫琴時忽而生出
6、第五章 歌舞昇平 。。。
的莫名悸動復又湧起,霎時心如擂鼓。
繞是如此心神劇顫,了塵面上也平靜依舊,道:“你怎麼就追出來了,也不怕皇上怪罪!”
顧惜緣卻不立刻答他,只微微一笑,似在斟酌著什麼,許久才道:“進京之前走得匆忙,來不及去山中辭別,心裡一直放不下這事。想不到今天能在這裡見到大師,一時高興,就想與大師問聲好,還想著,若是大師沒什麼要緊的事,或許還可以暢談一番,也顧不得許多,就追了出來,讓大師見笑了。”
一氣說完,顧惜緣自己倒又笑了,帶些侷促的羞赧,又帶些偶遇故人的歡喜。
了塵只覺那一笑,竟比天上那輪將圓之月還要明亮照人,心頭一緊,真不知如何回應這一腔熱忱,索性便不說話,尋著最近的一處高閣就飛身而上。
餘夜,兩人就靜坐在高閣之頂,看萬家燈火悄然熄滅,看長州城古老的嚴禁齊整,以及沉沉夜色也掩不住的熠熠繁華。時而淺談幾句,時而合奏一曲,卻始終不問各自緣何到此,揣著一肚子好奇的人也不曾提起八年前的事由。
如此直至天明,才各自奔往日後的居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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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白頭如新 。。。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翌日,長州宮城,含元殿。
含元殿是越朝皇帝的御書房。
此刻,含元殿內正一坐一站著兩個人。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高大空闊的殿宇靜得彷彿可以聽到各人的心跳與血脈的搏動。
座上那人身著龍紋黃袍,頭戴金冠,五官深刻,目光犀利,神情冷峻,渾仿若然天成的霸氣令人不自覺害怕,崇敬,屈服。不消說,這人自然是當今天子越昭衍。
座下那人一襲青衫,斗笠遮面,直立的身姿挺拔如沖天之竹,清雅傲岸之氣縈繞全身。如此裝束氣質,除了顧惜緣還能是誰。
越昭衍剛一下朝,也不處理政事,就讓常明宣了清揚過來。人是來了,卻不知該如何,只怔怔望著不遠處那方白紗,千言萬語似都為其所阻。於是苦苦思索,想著要說些什麼,又該怎樣開口,連來人沒有下跪見禮也無暇追究。
隔著白紗,顧惜緣也在看龍袍皇冠那人。
那人是他爹,是他渴念了十幾年日日想見的親人。然而,如今見了,卻是為何沒有半分親切歡喜的感覺,反而覺得無比的陌生與遙遠。
清楚地知道,不是因為那人的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而是,自己的生命中,已然不需要這樣一個角色,心裡也沒有這樣一個位置。
爹——何其生疏的一個稱呼!
靜默良久,怔忡良久,思慮良久,灼熱的目光漸轉平淡。收了收心神,越昭衍一張口就開門見山地問:“你姓顧?”
“是。”
“朝歌琴聖是你娘?”
“是。”
“你爹是誰?”
“不知道。”
既然不需要,認了又何用。本著這樣的心思,顧惜緣平生第一次說謊,竟不覺得負疚,反倒像放下心頭巨石一般釋然。越昭衍卻是聽得稍一皺眉,暗自揣測這三個字的真實性,卻仍是不動聲色,還帶了些微帝王氣勢地問道:“你娘就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她生下我不到半個時辰就嚥氣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十八——十八年!
即便不是初次聽到,即便早做足了準備,再聞此噩耗,越昭衍還是如遭雷擊,臉上的冷峻威嚴再也難以為繼,頃刻就變作無可壓抑的痛,神情也立時委頓下去。
他只是未曾想到,那人,原已去了那麼多年。竟如是無情地留下自己,對當年的事始終無法釋懷,甚至失去追問清楚的機會。
心道紅顏竟然薄命如斯,又憶起那一場幾乎耗盡自己所有熱情卻以欺騙收場的愛戀,愛與恨的界限又在眼前模糊起來。忽然就像被人扼住咽喉一般,張張嘴,發出的聲音既微弱又顫抖,已然全無帝王之氣。
“她……琴聖葬在何處?”
看著座上之人如此痛苦,顧惜緣心中那抹生而無依的悽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