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斗膽,想借無絃琴用用。”
“請
4、第三章 傾蓋如故 。。。
。”顧惜緣將琴遞與了塵,訝道:“大師也會操琴?”
“出家前學過幾年,如今怕是生疏了。彈得不好,公子可不要見笑。”
“大師言重了,在下洗耳恭聽。”
“那貧僧就獻醜了。”
了塵接了琴,思索片刻,似是在斟酌曲目。少頃,才張手扣弦,袖掃承露,彈將起來。
起聲,右手疾輪轉輕託,一時巍峨雄壯,一時潺湲泠泠,一時高山莊嚴,一時流水清亮。中曲,右手來回撥刺琴絃,奏出水般流暢,左手扣了十三徽,低音四起,恰如山聳其間。曲終,花指亂剔,流水四濺,直擊高山,青湍飛瀑,浸崖而過。收聲,泛音綿綿不斷,如水滴石,柔和清脆。
琴聲真切明晰,聽來只覺巍巍高山就在眼前拔地而起,湯湯流水就在腳下直落九天,登山則豪情四溢,觀水則柔腸百結。
曲畢,了塵抬眼去看顧惜緣,卻見如華容顏上晶瑩閃爍,竟是悄然落下傷懷淚來,不由看得痴了。
被了塵這麼一看,顧惜緣也自知失態,忙抬手拭拭眼角,一臉恍然地喃喃道:“善哉者鼓琴,巍巍乎若太山,湯湯乎若流水。”說到此處,他方才大夢初醒般,驀地傾身握住了塵的雙手,又似激動又似歡喜,又似感慨又似惆悵,嘆道:“大師真是在下的知音。”
了塵只覺這一握,竟如芒刺在手,不是疼,卻是酥酥麻麻的癢,螞蟻一般撓人的癢,又如蟲蠱一樣鑽過面板,直入骨髓。
那是怎樣的一雙手,柔弱清瘦卻修長有力,肌膚嫩滑似剛剝皮的荔枝,手上全無瑕疵,甚至不見因操琴而生的薄繭。
那又是怎樣的一握,指腹摸索手背,雖在顫抖,卻明確地傳遞著無言的喜悅與深摯的哀切。
直到多年以後,了塵方才明白,就是這雙被世人頂禮膜拜的妙骨仙手,就是這惺惺相惜的一握,一寸一寸地,生生地把他拉回了萬丈紅塵。不及悔,不容悔,到得最後,已然不能悔,不願悔。
作者有話要說:
5
5、第四章 心有靈犀 。。。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翌日,顧惜緣自然沒有下山,一來計劃如此,二來五更方歇,於是放縱自己睡了個日上三竿,三來便是憶及昨晚,不想走。
其實,了塵手下第一個音起,他就已聽出所彈之曲。只因白天在崖頂,他想彈的,也是這一曲《高山流水》,無奈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方才作罷。誰成想,不多時便聽人彈來,怎不叫他頓生知音之感。
然而,聽到琴音,他最先想起的反不是千餘年前那段曠古絕世的傳奇,和讓世人都為其友誼而動容的兩名性情男子,而是一首詩,詩曰: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嵋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鍾。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客心洗流水——顧惜緣反覆品味著這句詩,不由又想起屋頂那一番你來我往的琴嘯相和,從高山流水到關山明月,從陽關三疊到洞庭秋思,復而梧葉舞秋風,孤館遇神明……
了塵所會曲目不多,但恰恰都是他愛極的曲調,不會的便以清嘯作和。
顧惜緣只覺六歲學琴至今,此番卻是平生頭一次彈得這般盡興,這般酣暢,這般快樂——
往來不逢人,流水遇知音的快樂。
再想那了塵,竟如是豪放爽直,想來出家前必是風雷意氣崢嶸、快意江湖之輩,不禁又是欽佩又是嚮往。
於是便怎也捨不得走了。怕這一走,再尋回來,已不見這孤寺獨僧,便一直在山上賴了四日方才離開。
因了那一份若有若無的熟悉親近之感,這幾日留宿,他就像個孩子遇見了難得又貼心的夥伴般,幾乎日日纏著了塵,或鼓琴鬥藝,或徒手相搏,甚或一起打坐,講經,說法。
如此相交,不過幾日,兩人便漸漸熟稔起來,了塵眸中的冷色也隨之淡去。
了塵愛誦《妙法蓮華經》,顧惜緣也曾粗淺地讀過,此番又跟著了塵誦了幾日,竟也能與之爭解幾句。
“這世上,真的可以人人成佛?”臨走那日,顧惜緣隨了塵誦完第十二提婆達多品,如是問道。
此品講了兩個故事。一說如來往昔求佛法,師從阿私山,終得聞妙法。後又授提婆達多成佛記。二說文殊菩薩入龍宮說《法華經》,八歲龍女聞經即身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