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花奴臀上一片片板痕交疊,忍不住開口求情道:“姑母,花奴也是……思念姑夫,你別打他了。”
太平公主又一次聽到自己刻意迴避的那個人,再也忍不住眼中淚水,在薛紹離去前,她從不知道,淚水是必須隱藏的,有些人是思而不可得的,為何這些孩子們,竟不明白她的思念。她眼中墜淚,心中大慟,下手卻更急了幾分,氣道:“你看他,他到此時還不知錯!”
薛崇簡痛得恨不能拿手捂住屁股,他心中混亂之際再也想不到母親竟哭了,心想,表哥還是喜歡我的。他本來還有幾分賭氣的意思,被李成器這一求情,倒覺得自己更加可憐,放佛天地間憐惜自己的,只剩下了這一人,哇一聲哭了出來,叫道:“阿母不要我了,讓她打死我好了!”太平聞言,更是加力在他臀峰上落了三下,薛崇簡這回當真是挨痛不過,啊得喊叫一聲,兩腿一踢騰,將太平身畔桌案踢翻,一隻青瓷蓮花水注跌下來,那水注薄如蟬翼,即使在木地板上也跌成萬千片,便如破碎月光沉入深塘。
李成器看不下去,上前跪倒一把抓住太平的手腕,懇求道:“姑母!不要再打了!”他一眼瞥見那鎮尺上鏤著兩句詩:“願作貞松千歲古,誰論芳槿一朝新”,心中一陣急痛,低聲道:“這是姑夫的東西嗎?”
太平愕然望了望鎮尺,忽然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任由李成器將鎮尺輕輕拿走。這一靜下來,薛崇簡便只聽見自己哽咽喘息之聲,他聽了一陣,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似乎屋內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哭,心中詫異,朦朧間側身抬起臉來,卻正望見一滴淚珠從母親眼中滑出,滑過她精心貼上的花鈿,在她豐潤的下顎盤旋閃爍一刻,就如晴朗之夜的一顆星星般,竟還流轉了一抹異彩。倏然間那顆星星吧嗒一下墜落在自己手臂上,夏日的衣衫輕薄吸水,那滴淚倏忽滲了進入,黏黏熱熱的在他肌膚上燙了一下。
他腦中迷茫一片,顫聲叫道:“阿母……”
太平見兒子小臉兒脹得通紅,幾與被自己笞打過小臀同一顏色,那光亮眸子還含著幾分怯意,一時心痛如醉,覺得薛崇簡就要從自己膝頭跌下,伸臂將他攬了一攬,薛崇簡順勢一頭拱進她懷裡,緊緊抱住母親哭道:“阿母,我錯了,你不要哭!”太平亦摟住他,在他耳旁輕聲道:“花奴,阿母也不喜歡那個人啊,可是我們要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你明白嗎?”薛崇簡眨眨眼道:“阿母心裡最喜歡我的。”太平破涕為笑:“是啊。”薛崇簡一邊揉著母親胸口的裙帶,將上頭系的一個小金盒來回撥弄,嘟囔道:“那阿母今晚要抱我睡。”太平見他眼淚鼻涕地蹭了自己一胸口,只覺心中愛極,輕輕捏捏他的小臉,那觸手如酪酥的柔嫩,讓她心中有對天地敬畏的驚歎,這會哭會鬧會賭氣又會撒嬌的孩子,竟是她與她所愛之人共同創造。將來自己懷中的孩子還會長大,長成雄姿英發、與那人一般的男子,雖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生命卻仍在頑強地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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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借問吹簫向紫煙 。。。
載初元年九月九日,太后武曌親自登上則天門,宣佈以周代唐,除唐宗室屬籍,降皇帝李旦為皇嗣,降皇太子李成器為皇孫。大周為火德,神皇改旗幟尚赤,改長安的唐太廟和神都的高祖、太宗、高宗三廟改享德廟,於神都洛陽立武氏七廟為太廟。
陪同母親行過登基大典的李旦與幾個兒子,在晦暝之時方回到偏殿居所。李成器已不再是太子,卸下揹負了六年的儲君,終於得以搬出東宮與父母同祝他們方走過御苑,便見已從皇后降為皇嗣妃的劉氏立在門首,身旁是竇妃與豆盧妃手提燈籠,那扶門引頸的姿勢顯是已盼望良久。
劉氏身著石榴紅襦衣,外罩一件月白織纏枝菊花的蜀錦半臂,一條圍繞於肩臂間的翠藍絲絨長帔下閃爍著點點金光。明明隔得這樣遠,可是李成器卻依稀聽見金鈴被風聲輕搖,玎玲,玎玲。遠處潺潺流水,身周蕭蕭落木,草間寒蜇初唱,天際群雁偶鳴,天上一彎上弦月掛露帶霜地顫巍巍升起,這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光亮,都在此刻消失隱藏,在李成器的眼底耳畔,只剩下母親身著紅襦的身影,只剩下她臂間的金鈴,如此輕柔俏皮地響個不休。
李成義先是看見了自己的養母,歡叫一聲:“阿孃1如一壯實的小象般撒腿撞入豆盧妃懷中,撞得豆盧妃一個趔趄,卻是笑著摟住了他。李成器被父親挽著手,腳下的步子依然從容,心中卻如撞鹿般亂跳起來,以致於竟在仲秋之極感到有些燥熱。他想從此之後,他每次上學回來,都會看到母親倚門而立,然後平平淡淡笑問他:“今日唸了什麼書?晚上想吃什麼飯食?”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