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驚,甚是好打,到午飯時候二人已是滿載而歸。剛到了莊園門口,施淳匆匆迎了出來,道:“殿下,郎君,相王府的司馬袁大人來了,正在廳上用飯。”李成器微微一怔,這袁恕己在相王府供職,素來為父親敬重,若非朝中出了大事,父親斷然不會派他上山傳話。他連忙在莊門前下馬,快步進去,見袁恕己側身坐在榻上,正捧著一碗湯餅狼吞虎嚥,想是他清早上山,連早飯都未用,心中更加驚詫憂懼。
袁恕己見到李成器也顧不得禮數,站起身一擦嘴巴道:“殿下與二郎快隨我回京,宮中出事了。”李成器倒抽一口冷氣,四肢便有些發軟,顫聲道:“我爹與姑母安好?”袁恕己搖頭道:“是太子宮中的事,今日一早,陛下便下令拘捕了邵王重潤、永泰郡主、駙馬都尉武延基。”
下山的道路崎嶇,縱然是三人心急如焚,也不能放馬賓士,袁恕己方能為李成器與薛崇簡說明今日變故。昨晚張易之與張昌宗向皇帝哭訴,說太子長子李重潤,與永泰郡主夫妻私下誹謗至尊,並議論張氏兄弟不當出入宮禁。勃然大怒的皇帝當即派羽林,砸開了邵王府與魏王府的大門,將睡夢中的李重潤、武延基、李仙蕙帶入宮中。或許是因為這些少年少女的膽怯軟弱,或許是李重潤與武延基不忍讓身懷八個月妊娠的仙蕙承受刑責,他們在面對震怒的天顏時,還未等棍棒加身,便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皇帝如今居住在太極宮的武德殿,太子李顯便隨侍住在太極宮東側的東宮內。袁恕己帶著李成器薛崇簡入重明門,到了集賢館,袁恕己身為外臣不可再入內,他執著李成器的手道:“有一言還望殿下轉呈太子與相王,小不忍則亂大謀。”李成器顫聲道:“骨肉連心,大人讓太子如何忍得?”袁恕己道:“黎民皆在塗泥中,不獨殿下一家。太子是明日天下主,眼見興復在即,若是因為區區兒女私情而前功盡棄,豈非是盡棄億兆子民?”李成器緩緩將自己的手抽出,快步向內走去,薛崇簡掠過袁恕己身畔時,狠狠瞪他一眼,斥他道:“讓你獻出你的子女做犧牲,你可願意?”袁恕己望著兩位少年的背影,只能頓足嘆息。
李成器和薛崇簡匆匆入了內苑,見太子寢宮的外堂,是父親蹙眉坐著,周圍幾個兄弟皆是滿臉愁煩,屏風後的太子妃韋氏聽到腳步聲,忙問道:“是顯回來了麼?”那焦灼尖利的嗓音竟是讓李成器和薛崇簡打了個寒顫,他們下拜請安,那急切的呼吸又變為隱隱的哭聲,和天平公主低低的安慰聲。
李旦嘆了口氣道:“太子被陛下傳去,尚未歸來。”李成器道:“重潤他們呢?”李旦望了他一眼,低聲道:“還在陛下處。”內中安樂郡主起身哭道:“我去把姐姐換回來!”太平公主厲聲喝道:“裹兒!坐下!還要給你爹添亂是不是!”安樂郡主哭道:“姑媽,我姐姐都八個月身孕了,若是他們對她用刑,她如何受得住!”李成器想起自己當日在推事院中的一番遭遇,心中絞痛,眼含乞求望向父親,李旦嘆了口氣道:“等你三伯回來再說。”
庭前桂花的影子在青石磚地上一分分的移動,李成器想到今晨薛崇簡手中所拈的那隻桂花,僅僅隔了半日,此時想來竟有如隔世。他想起兩年前狄仁傑的去世,那臨終前狄仁傑死死攥著三伯與父親的手,只能默默流淚。眾人皆知這眼淚的含義,這為了李氏宗族耗盡一生心血的老人,卻最終無緣見到李唐的匡復。皇帝用一句“朝堂空矣”的痛哭作了一代賢相的最高評價,但這兩年皇帝漸漸將政事移交二張,終是讓世人看到了狄仁傑早去的惡果。姚崇郭元振等人固然忠貞不渝,卻都不具備當日狄仁傑讓皇帝言聽計從的力量,也不足以庇護復又陷入風雨飄搖之境的李氏子孫。
李成器正在胡思亂想,院中便傳來紛亂嘈雜之聲,有內侍遠遠喊道:“太子回來了!”韋氏與安樂公主當先從屏風後衝出,李旦也顧不得避諱了,快步奔出去迎接,恰看見面色發青的李顯被幾個內侍扶著,搖搖晃晃進了院。韋氏先抓著李顯的袖子急道:“重潤呢?仙蕙呢?”李顯似是全未聽到,他茫茫然地抬起頭,望著自己的一對弟妹,忽然嘴角一撇,竟如同一個受了大委屈的孩子般,哽咽著叫了聲:“阿月,旭輪……”他虛胖的身子,也在內侍的手中沉了下去。
李旦與太平慌忙上前扶持,眾人一起用力,才將虛脫的太子李顯半扶半抬的弄進屋去,太平親自為李顯擦去額上滿頭汗水,李旦捧上一盞茶,李顯就在他手中飲了一口。韋氏急得五內欲焚,頓足道:“你倒是快說啊?重潤和仙蕙在哪裡!”李顯無神的雙目盯著妻子,如同痴呆一般重複道:“重潤和仙蕙……”他似是終於想起這兩個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