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衣合上眼睛,自語道:“長青啊,我總有不詳的預感,你說你怎麼就不在了呢……”
他想著,這世上如果沒有山河令,沒有鬼谷,沒有琉璃甲,沒有天窗,會不會就太平很多呢?
第二日一早,迎接所有人的,除了晨曦,還有屍體。
九具屍體,就扔在高家莊不遠的地方,圍成一圈,中間以血在地上寫了一個“鬼”字,足有兩三丈的長寬,整整堵住了一條街,傳說就在白日裡處決那惡鬼的地方。
周子舒趕到的時候,屍體身份已經辨認得七七八八了。惡鬼眾們非常公平,儘量做到了叫各大門派雨露均霑,八大門派加上一個高家,總共九具屍體,和尚道士尼姑,男女老少一應俱全。
高崇的一個徒弟也在其中,周子舒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這人不如鄧寬那麼優秀扎眼,反而很是沉默寡言,只是幫著招待一些到來的賓客,跟誰也不多話。高小憐已經哭得暈了過去,高崇眼下卻也顧不上他這掌上明珠了,只讓鄧寬在一邊陪著她,自己跟在慈睦大師身邊挨個檢查屍體。
有一根絲吊死的,有血煞掌打死的,有被吸乾血死的,有屍首分離的……每個人的死法竟然還都不同。
周子舒聽旁邊一個人輕嘆了口氣,說道:“青竹嶺鬼谷傾巢而出了。”
他偏過頭去,見說話的人正是葉白衣,周子舒訝然地發現,這吃貨臉上竟然隱隱籠著一層說不清明的悲憫,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瓷做的觀音像。
周子舒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麼?”
葉白衣瞟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聾麼?”
周子舒就轉過臉去不討沒趣了,葉白衣卻拍拍他的肩膀,絲毫不見外地說道:“晚上你出來一趟,跟我去一個地方。”那語氣竟和前一天晚上週子舒招呼張成嶺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周子舒決定自己在這姓葉的小子沒學會說人話前,不理會他,可偏偏就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點完以後他覺著後悔極了,簡直恨不得把自己這惹事的腦袋擰下來,心裡盤算著若是現在將這所謂的古僧後人殺人滅口,會不會好受點。
忽然人群裡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怎麼遇害的只有這些人?按說聚在這裡的,都是聲討鬼谷來的,惡鬼們昨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來,大家都沒有防備,可是怎麼只挑了這幾個門派的人殺?有知情的給個說法,這是鬼谷要在與整個江湖為敵麼?他們不能這麼傻吧,圖什麼呢?還是諸位有什麼瞞著的事?”
高崇聞言站起來,整個人憔悴了一圈,看起來不怎麼精神,腳步微微踉蹌了一下,鄧寬忙在一邊扶了他一把,高崇推開他,擺擺手,緩緩地將目光放出去,從八大門派悲憤的臉上掃過,又望向那些各懷猶疑著竊竊私語的人。
目光像是有重量一樣,將別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他們看著這個武林中近二十年來傳奇一樣的男人——他頭髮花白,表情肅穆,緩緩地開了口,喃喃地說道:“這是血債。”
然後高崇低下頭去,盯著那九具屍體看了許久,聲音猛地拔高:“血債啊……我高家莊的血債,所有名門正派的血債,天下……天下所有有良心的人的血債!”
他似乎氣息有些不穩,慈睦大師手中攥著念珠,“阿彌陀佛”了一聲,閉上眼,口中唸唸有詞,大概是在超度這些枉死的人。鄧寬憂慮地看著他這年邁的師父,似乎又想去扶他一把,又覺得不大尊重,便忍住了。
高崇垂下眼,好一會,再抬起來時,已是老淚縱橫,他指著高家莊死了的那個年輕人說道:“我這徒弟從小沒爹沒孃,投入我門下,便隨了我的姓,姓高,叫做高輝。不愛說話,這幫孩子們欺負人家,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老悶……”
他似乎想笑一笑,沒笑出來,高家莊的幾個女弟子哭聲簡直止不住了。
高崇頓了頓,接著道:“我這小老悶是個好孩子,諸位中的不少,這些日子都見過他,蔫頭巴腦,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可是真是個好孩子啊,任勞任怨,從來不跟人紅臉。他家裡還有個奶奶,不是親的,小時候把他撿回來帶大,現如今已經八十多歲了。老人家瞎了,也傻了,不怎麼認得人,唯獨看見高輝這孩子,還能有點反應……諸位,你說叫我怎麼和她交代呢?諸位英雄好漢,你們都行行好,行行好,教我幾句說辭,讓我跟老人家交代交代吧!”
洞庭秋風蕭瑟,洪波湧起,四下靜謐得像是沒有一個活人一般,高崇那麼大的一個老爺子,站在中間,作揖著質問所有人——我該怎麼和那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