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會兒皇帝進來,可不能讓他瞧見丁點兒大鬆口氣的喜色,否則後果難料。只是胤禩也不可避免地發愁,他雖八面玲瓏但終究不是後宮婦人,學不來錯失龍胎後悲悲切切尋死覓活了無生趣的模樣。何況就算他做了,老四能信嗎?
胤禩愁死了,閉上眼睛拼命醞釀情緒,將自己擺在老四的位置上揣測他希望看到的——結果越發糊塗了。老四到底當他是什麼?不可不除的權臣,只知添堵的絆腳石,還是錯腳失足弟弟?有這樣‘挽救’弟弟樂此不疲的嗎?
想著想著又偏了方向,一直等著殿外沉緩略顯急躁的腳步聲傳來,胤禩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仇人地盤神遊天外,對於即將面來臨的質詢還沒築起攻守皆可的防線。胡思亂想也無章法,除了篤定老四喜歡看他難過、難受、難堪之外,竟然毫無建樹。
無法面對既知的下場,胤禩索性學做烏龜,將整顆腦袋縮排棉被裡,蜷成極為緊湊的一團團好,打死不睜眼,不迎駕,連呼吸都極盡平穩綿長,隨便皇帝猜想他醒著還是睡著。
皇帝雖然學那張生隔牆幽會,但他可不是謹慎多情的情人,哪裡容得了老八放肆如斯。伸手摸進描龍繪鳳的芙蓉錦被裡,將抗旨不遵的人一把揪出,掰了他的臉朝向自己:“再敢裝睡朕讓全園子的人都連瞻仰你的放肆。”
胤禩不知該直接滾下床去謝罪,還是咬牙繃到底。神思混亂間也無法掌控自身,微微發抖、眼珠隔著薄薄眼皮亂轉,趁著失血後煞白的麵皮與久睡多日無人打理的亂髮,將悽惶無助的形態陰差陽錯演繹得淋漓盡致。
胤禛躺在正殿臥病休養的這兩天,想過許多種老八可能的應對。 懷柔小意佯裝傷心,或是假意怒罵橫眉冷對皆在他意料之中,可老八今日再次脫離掌控,滿臉滿身寫滿不知所措,要麼是學那無知婦人低劣手段,要麼是心中當真無措,不甘心不情願不敢面君。
皇帝心中評估,手指撫觸從老八下巴一直移到他抖動的眼皮,按住,替他擋去一室微弱浮光,只餘滿目陰霾:“你小時候也這樣,怕被罰撅著屁股躲老七被窩裡,藏頭露尾自欺欺人。如今倒是活回去了。幾十歲的人了,也不怕臊得慌。”
胤禩自顧自裝死,強自按捺渾身無法遏制的抖動,剛剛強自按壓下去的冷汗又爭先恐後往外冒。這次並非做戲裝可憐,全是本能湧起對老四半冰半燙懷抱的厭惡與排斥。
初時還覺有趣,轉眼胤禛有些膩煩,從八歲到四十三歲了還玩同一套把戲,可見老八死性不改,過了多少年都要不知反省,註定栽在老路子上。當年皇考命他教弟弟寫字,他恪盡為師為兄之道,恨不得化身鞭子日日調|教只知投機賣乖的弟弟。誰知老八小時候不領情,裝瘋賣傻四處躲藏,沒回都要一番好找才能捉了回去:“不知好歹。”
想到氣憤處,胤禛將懷裡之人一把推出去,任由他側倒於軟鋪之上,發出咚得一聲,再斥一聲:“冥頑不靈。”
脫離掌控胤禩才覺又能暢快呼吸,藉著半個身子碰在榻上的鈍痛他睜開眼睛,露出滿眼深沉的恨意,毫不掩飾地盯著錦繡簾幔上刺出的金色祥龍圖案,不肯施捨半分給身邊盼他念他之人。
“你放肆!”皇帝怒了。他心心念念盼了許久的皇女就這樣沒了,他也傷心,他也難過。若是尋常宮妃哪個敢對他甩臉作色,又不是不想活了。老八不是女人,居然也學著無知蠢婦一哭二鬧三上吊。
皇帝忽然從胤禩眼底恨意中明白了什麼,一把扯著他的頭髮拽過來,雙眼暴怒圓睜:“你早知道的,故意引誘朕?”是了,他險些被老八騙了。宮中婦人誰會蠢到有了龍嗣還毫不避忌的侍寢?老八如此恨朕,若早知有嗣,必然佈下迷陣,引得朕在無知無覺之下親手殺子——端得是好心如蛇蠍!
胤禩毫不畏懼迎向胤禛,恨意濃濃:“四哥太高估弟弟了。我若早知今日,康熙四十七年就該病死才對,何苦撐到今日受此大辱?四哥逼弟弟屈身侍奉,弟弟忍了;四哥連番發落替弟弟說過好話之人,弟弟也不曾說過半個不字;四哥讓弟弟服藥為的是什麼,難道弟弟不知道?就這樣糊塗以為四哥只是關心臣下?便是這樣弟弟可曾有半個怨懟之言出口過?今日之事究其原因,哪一樣是出自我胤禩安排,若是四哥能尋出一個半個由頭來,我甘願俯首認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絕無二話。”
猛烈的爆發過後,胤禩嘴角含著譏誚再度閉眼。
胤禛認真聽了胤禩說過的每一個字,居然十分認同。他一番試探之下,老八應對算得上羞憤欲死,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他還是不能完全信任老八與他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