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前進方向的旅人思考是很困難的。
他腦海裡一片空白,能做的只是重複著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不敢停留。
葉筠家裡沒有種楓樹,倒是栽了大片大片老梨花樹,照例說院子裡是不該種梨樹的,人們總迷信梨與離諧音,可是院子的主人既然是葉筠,那又另當別論了。
這傢伙總是不按常理出牌,有時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糊塗樣,連易北邊境有哪幾個鄰國都報不清楚,有時卻又清醒得可怕,一雙金棕色的眸子深不見底,執筆思忖,旁人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這日蘇越又在院子裡曬太陽,葉筠把宅子打理得太舒服了,很容易讓人犯春困,蘇越眯著眼睛迷迷糊糊望著上方煙雲似的梨花,這些綿延無止的柔白就如同溫泉蒸騰出的水霧,浸得人連骨頭都是酥軟的。旁邊就是一道貫穿整座宅邸的溪流,平靜的水面緩緩託著果盤美酒飄來,這也是葉筠那懶鬼想出來的方法——叫侍女在溪流源頭每隔一會兒就放一隻漂流果盤,這樣他可以在曬太陽的時候,隨手一撈就能吃到新鮮的水果。
人懶到這種程度,也算是種境界了。
蘇越最喜歡吃易北產的一種紫水晶葡萄,手邊這一盤的葡萄已經被他吃完了,他正眼巴巴地盼著下一盤水果飄過來。明明走上幾步,隨便叫個丫鬟就能得到很多很多葡萄,可是他卻不高興動彈——果然,懶也是會傳染的。
“蘇越!”正在他全神貫注盯著那隻果盤越飄越近,準備出手去撈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葉筠的喊聲。
蘇越嚇了一跳,葉筠竟然也會用喊的?他還以為這傢伙的聲音永遠都是那個響度釘死了不會變的。
“怎麼了?”蘇越回過頭去,然後他受到了今天第二次打擊——葉筠竟然是跑過來的。
原來葉筠還會跑……
“急事。”
蘇越默默在心裡想,我知道有急事,可是我更想知道是什麼急事能把你都逼成這樣子,該不會是易濤駕崩了吧?
葉筠氣還沒有喘勻,雪白的臉頰上微微泛紅,他皺著眉頭,表情有些難看,緩了一會兒,才對蘇越說了六個字:“平西爵,遇刺了。”
近在手邊的紫水晶葡萄悄悄地滑了過去,有一顆飽滿圓潤的葡萄還輕觸到了蘇越微涼的指尖。
“……易洛迦他……遇刺了?”似乎是很難咀嚥下這個句子,蘇越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葉筠的臉龐。
今天這個笑話未免也太冷了點。
可是這一次葉筠卻不是在和蘇越說笑,易洛迦是真的遇刺了。
要說易洛迦好歹也是個機敏厲害,頗有手段的文將,就算臉長得陰柔了些,但力氣和格鬥技巧卻是絲毫不打折扣的,平西爵府更是把守眾多,門房森嚴,一般刺客恐怕連他的衣袖都還沒沾到,自己就已經被削成肉渣了。
而有這個能力,刺殺易洛迦的人……
蘇越突然覺得背脊一寒,竟是不敢再往下想。只臉色蒼白地問:“那……他目下怎麼樣了?”
“外頭傳的是平西爵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點輕傷,休養幾天便好了。”
蘇越稍微鬆了口氣,可是葉筠卻繼續說了下去:“……不過,這只是王上下令對內穩定民心,對外迷惑鄰邦的託詞而已。事實上,那匕首正好刺在了平西爵的心口上,平西爵失血過多,傷口又太深,人已經完全昏迷,即使有最好的太醫盡全力吊著他的氣,也只是拖延時日而已,平西爵估計是……撐不過這幾天了。”
蘇越一僵,愣愣看著葉筠,喉結滾動,卻又說不出話來。
葉筠還在對他說著什麼,可是他好像聽不清楚了,只有那句“平西爵估計是撐不過這幾天了”像禿鷹一樣在耳邊不斷盤旋著,羽翼投下巨大的,死氣沉沉的陰影。
院落裡的梨花像是在太陽下融化的新雪,落下枝頭,飄在湖面上,泛起粼粼白光,刺得人眼角生疼。
“啪啪啪。”
平西爵府大門上的銅環被急促地叩響。
杏眼哭得紅腫的翠娘蔫蔫地把門開啟一條縫,連來人都沒有看清楚,就嘶啞麻木地說了一句:“平西爵府謝絕會客,您請回罷。”
蘇越摘下了斗篷的帽兜,一把拉住即將轉身離去的女子,說道:“翠娘,是我。”
翠娘慢慢抬起頭,透過紅腫的眼睛望著蘇越,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波動:“…是…你?”
平西爵府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翠娘領著蘇越往易洛迦的臥房走去,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