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然就這麼圍著被子翹著二郎腿坐在床邊看著,直到小順子不明所以地跑進來。
「主子,皇上這是怎麼了?」
「沒事,他自作自受!」楚熙然笑著倒回床上。
第二日正午前,賀蘭若明和楚熙然來到了京城東面的刑場,兩人都換了便服,坐在刑場邊一家很隱蔽的二樓包間裡,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外頭。
行刑場處在鬧市,早被看熱鬧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眼看著太陽一點點挪到頭頂,就快要到午時。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地讓出一條道,一身黑衣的黑麟推著一輛竹製的小車走了進來,車上坐著的正是已經清醒的黑耀。
「你們是誰?」守衛的官兵執矛攔截。
「皇上特許我們見死囚最後一面。」黑麟拿出令牌。
龍紋的金造令牌熠熠奪目,行刑官跪地接牌,官兵的長矛也在同一時刻收回。
黑麟推著黑耀走到被反綁跪地的賀蘭若英面前,而後退開幾步。
黑耀面對著狼狽不堪的賀蘭若英,只問了一句話,「在你死前能不能告訴我,這些年你對我,可曾有過一分真心?」
「那你對向阿朵可有過一分真心?」賀蘭若英反問。
「沒有。」
「我亦如此。」
「好,我懂了。」黑耀冷淡地點點頭,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傷,而後他轉過臉對身後的黑麟道:「我們走吧。」
「現在走?」
「這場上的人都與我無關,為什麼不走?你知道我向來不是愛湊熱鬧的人。」
「好,那我們回去!」
黑耀推著車轉過身,朝著來路而去。
就在他走出五步之遙的距離後,但聽行刑官高聲道:「午時到,行刑!」
「真的不送送他?」迎著他們的是等在一邊的趙月寧。
「送誰?」
「賀蘭若英。」
黑耀閉上眼,仰起頭面朝天空復又張開,淡漠的眼裡不見一絲悲傷。
「他是誰?」
血流成河的刑場,飄著濃烈的腥氣,直讓人想吐。
賀蘭若明關上窗,倒了杯茶送到楚熙然嘴邊,柔聲道:「潤潤喉。」
「謝謝。」接過茶一飲而盡,楚熙然將瓷杯在手心裡轉了幾圈,忽爾問道:「黑耀那樣的人,怎麼會跟了賀蘭若英?」
「我記得,賀蘭若英和齊將軍小時候總是一塊玩的,直到賀蘭嘉德被貶為庶人發配湘西。」
「看來齊將軍並沒有念私情。」
「你錯了,他已經幫了賀蘭若英。不過不是幫他逃跑,而是幫他演了一齣戲。」賀蘭若明說到這,臉上泛起一抹苦笑,「這一點上,他倒是和我有些像。」
「你是說……」
「若今日換成是我被抓被斬,你會想替我報仇嗎?」
「會。」
「黑耀也是這樣的人。所以賀蘭若英知道,即使他會傷心,即使讓他恨自己一輩子,也總比擔心自己死後,讓他活在痛苦中日日夜夜惦記著仇恨的好!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
「你們果然是有血緣的兄弟,就連算計起自己在乎的人都是一個德性。和你們在一起,總是要想你們哪一時是真又哪一時是假,搞得自己也跟著疑心重重。」
「所以你才下了決心要走?」
「是啊,該走了。」楚熙然放下瓷碗,微笑著道:「你不會反悔了吧?」
「不會。」賀蘭若明無奈地搖著頭,笑得有些侷促,「馬車已經在外頭等著,我還給你備了箱銀子,就當是提前送你的大婚之禮,雖然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娶親,可我估摸著你也不會通知我的,倒不如先將禮送上,別顯得我這個當皇帝的小氣了。」
「那就先謝了。」楚熙然說著,從腰間取下那枚漢白玉龍鳳雞心佩塞到了賀蘭若明手上,「這個也還你,我想我是用不著也不會再用了,不如以後給了你的新皇後,記得娶個賢慧溫柔些的,再給你多生幾個皇子公主。」
光滑的玉佩擱在手心,卻猶如烙鐵,沈重且火燙,直燒得他痛了心也紅了眼,不得不轉過身,背對著楚熙然,故作瀟灑道:「我有三宮六院,還用你操心?」
「好,那我走了。」
「好,那你走吧。」
木門被嘎吱一聲拉開,隨著一陣腳步聲離去,賀蘭若明慢慢轉過身,空無一人的屋子裡,那人悠悠的笑似乎還在眼前,只是,一切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