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人心裡發毛。
向阿朵在貼身宮女的攙扶下,甚是小心地走進屋內。屋裡已經點起了白色的蠟燭,小順子著一身白衣跪在床頭,不停地用手背擦著臉頰的淚水,直到看見向阿朵,他便瘋了似的跑上前,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神情,可惜被隨行的幾個太監侍衛壓住了雙臂。
「向阿朵,是你害死我家主子的!我要你以命抵命!」
「開什麼玩笑?那是他自己身子骨不好才會死的!」向阿朵冷哼一聲,徑直走到床前,先併攏兩根手指在楚熙然的鼻前探了片刻,感覺不到氣息後,又拿指腹按在他脖頸處,最後她乾脆將整個掌心貼在他心口,到完全確認楚熙然已經沒氣了,她只滿意地笑了笑,而後嘩啦一聲撩開了蓋在楚熙然身上的錦被,抽開他衣帶看向他胸前的傷口。
那傷口翻滾著皮肉,雖已沒有流血跡象,但卻紅腫得厲害。向阿朵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可面上倒還算沈靜,本想再檢查他杖刑的傷口是否也一樣紅腫感染,可手剛觸到楚熙然的褲帶,就被人拽了回去。
「你要幹麼?」剛進門的賀蘭若明突然衝上前捉住她的手腕。
「檢查他的傷口,以免上當受騙。」
「他已經死了。」賀蘭說話的時候背對著床,不敢回頭看一眼楚熙然的屍體,「你是有身孕的人,不該來這種晦氣的地方。」
「也是。」向阿朵抽回手,退後兩步,朝一邊候著的小荷使了個眼色,小荷得了令,輕悄悄地退出屋子,朝著霍飛兒所住的方向疾步而去。
「皇上,皇後的喪禮是不是該著人準備起來?」小林子適時地問道。
「好。」賀蘭若明木然地點頭,動作甚是僵硬。
「主子喜白衣,還有這柄長劍是他心愛之物,要一併落葬。」小順子手捧著疊齊的白衣跪在賀蘭若明跟前,硬生生攔住了他的去路。
賀蘭若明一個不注意被跪著的小順子絆倒,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他回過神,不悅地低下頭,剛想發怒,眼神卻定定地落在了那件白衣和長劍上。
他的目光順著劍身一直到劍柄掛著的白色劍穗,剎時,千萬畫面湧進腦海,一會兒是向阿朵嬌媚的臉龐,一會兒又是楚熙然淡然的微笑,幾乎是同時,無數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朝他籠罩過來,將他整個淹沒。
「我叫向阿朵,是我救了你。」
「臣楚家之子楚熙然,參見皇上、太後!」
「皇上,你要是喜歡我就娶我,讓我做你的皇後。」
「賀蘭若明,我楚熙然到底算你的什麼?」
「恭喜皇上,貴妃有身孕了!」
「前兒你告訴我你的寵妃懷了龍種,今兒你告訴我你要選秀女,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楚熙然必須死!」
「皇上,皇後病斃了!」
……
賀蘭若明猛地回頭看向床上躺著的人,那冰冷的身體,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甚至再不見起伏的胸膛,竟是觸目得讓他撕心裂肺。
「他死了?」賀蘭若明紅了眼。
「他死了。」向阿朵見賀蘭若明有些奇怪,連忙上前拉住他胳膊道:「皇上,臣妾累了。」
「閃開!」賀蘭若明乾脆地推開向阿朵,轉過身彎下腰,直勾勾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蜷縮了起來,像是被人死死攥著,每收縮一下就刺痛一陣,又像是被人活活挖走了一塊心肉,他甚至聞得到那股血腥氣,順著喉嚨一點點朝上湧。
「皇上?」小林子最先看到賀蘭若明嘴角邊流下的血跡,嚇得脫口驚呼。
賀蘭若明卻像未曾聽到,他只是僵硬著動作,慢慢伸出手摸向楚熙然的臉,冰冷的溫度順著指尖的肌膚蔓延到他心裡,一股寒意從脊樑骨冒出,他渾身一個哆嗦,砰地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熙然……熙然……」賀蘭若明恐慌地瞪大雙眼,搖著頭重複地喊著楚熙然的名字,「不,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
腦海裡的畫面在此刻一點點變得清晰:那人一身簡潔的白衣騎裝,跪在他面前說「恭迎皇上回宮」;那人在月下舞劍,一個姿勢一個轉身都熟悉得讓他捨不得移開眼;那人被他扇了巴掌,還笑吟吟地說「真不知道,你打的是我還是你自己」。
記憶如雪花,一一落下,化成了淚,融入泥土,而最後的畫面停擱在他離去時的樣子,馬蹄聲飄遠了,馬上那抹白色的身影也被帶著一點點消失在了眼前,他伸出手想抓住那人的背影,掌心中卻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