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治一人之病,也不能令其成為危害天下的禍端。
“我雖心中明白,卻仍是於心不忍。想起小時候皇兄對我的照顧,如今卻要眼睜睜看著他苦於病魘。我真想不顧什麼天下蒼生說出藥方,心想或許尋找藥材也不會那麼艱難。
“我日漸恐懼於這種想法,生怕某一天真的付諸行動。做,恐對不起世間;不做,又覺對不起皇兄。我的自私之念,總會造成不應有的傷害。
“安大哥,謝謝你待我如此之好。我很感動,但我心中總有無盡愧疚。況且我與宣澤之事,也是永遠抹不去的罪孽。我根本不配享有你的情意。
“或許只有我死了,才是這一切真正的解脫。”
一句話令安丞遠雙手一顫,紙張輕飄飄地半空飛落。他心中寒意霎起,慌亂過度得一時間竟絲毫動彈不得。
事情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樣!安丞遠顫抖著身子跪在地上又撿起那張信紙,想繼續看後面的內容,然而接著的短短數句,只能令他如墜冰窖,冷入四肢百骸。
對不起,安大哥,不能回來跟你傾訴心意了。
我只能在這裡寫下來,因為我也同樣愛慕著你。
我真的愛過宣澤,卻又再度愛上你,連我自己都感到不齒。
若有來生……
第三十章
信寫到這裡,字似是被什麼打溼化了開來,後面也再沒有繼續寫下去。
安丞遠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心中甚至抗拒著去相信這一切。
一定是拿錯了信,明明該是教自己如何接應海棠,怎麼會變成這種東西?!
然這種念頭一起,連安丞遠自己都覺得荒唐。他無力地跪趴著,終是徒手狠狠捶打起地面來。
什麼不配,什麼來生,他安丞遠從未對任何事有所介懷!他只是愛上了那個脆弱又堅強的人罷了,何來那麼多繁瑣苦惱?
他要的是海棠當面親口告訴他心意,不需要這紙上的隻字片語!
──阿棠,你從頭到尾不斷地隱瞞與欺騙,到最後竟連自己的情意也拿來當做欺瞞的籌碼?
你既然愧疚於那麼多人,為何不想想你這樣最虧欠的不是別人,而是我?!
重重地捶著土,安丞遠面色愈加猙獰。忽然他爬起身來,輕功一躍站在屋簷之上,只為了望向遙不可及的皇宮方向。
他的阿棠,就在那裡,卻不知此刻是誰在等著誰。
明明連宮牆一角都看不見,安丞遠卻感到一幕幕可怖的畫面從眼前閃過,令他不禁合上雙眼,苦痛地似是撕心裂肺一般。
終於,他喉頭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後,便搖晃著身子從屋上摔落,昏死過去。
當夜,宮中莫名失火,火勢之盛竟令整座雲華宮灰飛煙滅,死傷無數。
皇帝龍亦卿盛怒,卻不知緣何竟要挑兵攻打西黎。
但當朝頗有威名的安大將軍在火事當夜後一病不起臥榻宅邸,皇帝執意親自帶兵出戰,三個月後卻病薨軍中,年僅二十七歲。
震驚無奈下只能匆忙退兵,舉朝上下一派混亂之中,年幼的太子被擁上龍椅。
然早先叛亂出逃的辰王龍宣澤忽從西黎帶兵回到都城,更有病癒的安將軍手握禁軍兵權從旁協助,迫太子下位,擁立辰王為帝。朝中雖有諸多不服者,皆遭到強硬鎮壓,輕者被迫辭官告老還鄉,重者舉家流放。
這一場風雲突變,血腥殘酷亦有,卻終是以平靜收尾。
龍宣澤坐穩帝位後,令本朝與西黎修好。然大功在握的安將軍卻獨身隱退,不再為官。
三年後
西黎,望月亭。
一個高大的身影倚靠亭柱,對月獨飲。下顎的鬍渣襯出他的不修邊幅,渙散的眼神空洞無光,縱是美景當前,於他而言似乎也毫無吸引之用。
望月亭依然是那般晴空萬丈,一輪懸空明鏡雖有圓缺變幻,卻永遠不吝於灑下光芒,映照都城。
微光中的城池,他已是看得久了,甚至於屋落佈局都熟悉於心。卻又總在恍惚間,將那裡看做另一個皇城宮闕,想著那個人,或許還在那裡,也同自己一樣思念彼此。
自從幫辰王坐上帝位後,安丞遠便辭去所有官位,連將軍府裡的下人都全部遣散,又在辰王別院渾渾噩噩許久後,終是離開故土來到西黎,住在這山腳下,卻總是一個人踏上望月亭,一坐便是一整日。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幫助辰王,許是先帝死後,不過五六歲的小太子與一群他最看不入眼的文官將朝廷弄得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