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然死了,況且如今又來了個更棘手的,也就無人顧及他。
曾經江湖中人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死得無聲無息,血勾勒了一路,白望川抬頭去看時,心裡空蕩蕩一片。
這頭修緣看到蓮花生,不言不語,蓮花生也說不出話,二人這樣隔空對望,秦遠岫見了,只是冷冷一笑,道:“現在倒是情真意切,當初怎麼把人逼到退無可退,最後跳了崖,如今做這一副樣子,不是笑話麼?“一根刺在心裡隱蔽久了,也融成了血肉,忽然挑出來,難免要撕心裂肺。
就算修緣知道,蓮花生當時並不是真心要剝下他的皮,另有別的法子,亦不能免去心下的萬分之一失望和憤恨。
秦遠岫唇角一彎,對著修緣又蠱惑道:“跟我走,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我會對你好。”他的長袍鮮紅得像要泣血,修緣向他看去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睛裡亦是一片赤紅,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他練成的,究竟是什麼功夫?
“你一定以為我走火入魔了,是不是?走火入魔我也一樣……喜歡你。”
話剛說完,一顆鵝蛋大小的石塊,飛速向他投擲過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被他堪堪躲過了,然而那石塊彷彿有意志似的,拐了個彎,對秦遠岫窮追不捨。
他朝蓮花生露出一個輕蔑的笑,然後看準了石塊的執行軌跡,伸出手去,瞬間就將它抓住,捏成粉碎。
“這……這是……”眾人說不出話來,蓮花生的內力已經深不可測,這枚石塊速度之快,不要說接住它,就算擦身而過,也難免要蹭掉一塊皮肉的,以手去擋,那隻手,本該要廢掉的。
蓮花生甩開人群,走到最前方,開口笑道:“閣下要帶走修緣,可問過我了?”秦遠岫皺眉道:“問你做什麼?”
蓮花生看住修緣,慢慢開口:“問我,自然是因為,修緣是我……天一教的人。”
修緣回頭,咬牙切齒道:“蓮花生,你在發什麼瘋!”蓮花生表情嚴肅,眉宇間隱含怒意,沉聲道:“你給我跪下!”
修緣與他僵持著,忽然有人走上前來,修緣抬頭一看,正是葉蓉,她將一樣東西交到蓮花生手上,修緣循著那雙手看過去,卻是一隻木匣子。
證明他身世的木匣子。
“修緣,見到你父母留下的遺物,為何不跪?”他眉眼中都是悲慼之色,與修緣印象中的蓮花生大相徑庭。
“你父親名叫謝青,曾是本教的四大護法之一,一生追隨前任教主,忠心耿耿,你娘與教主夫人師出同門,情同姐妹,你自己看,難道你想背祖忘宗麼?”
蓮花生從木匣子裡拿出那半塊襁褓,拋給修緣。
雖然那晚,他已聽了個大概,可心裡並沒有全然接受,他從小耳濡目染的是正道做派,他的師父、身邊的師兄弟們,都是良善之輩。離開靈音寺,才開始有了別樣的認知,才曉得江湖險惡,並不以黑白為界。然而叫他立刻心甘情願承認自己出生魔教,他做不到!
修緣一雙眼黑白分明,瞳孔清澈,即使過了再久,他還像是那個初出靈音寺的小和尚,未染一絲塵埃汙垢。
“修緣……”
人群中有人在喊他,熟悉的聲音,讓他整個人愣在當場,動彈不得。
他轉身去看,帶著一絲期盼,只見一個短髮老者向他走來,袖口處有顆明顯的水滴,是天一教的人無誤了。
修緣覺得悲從中來,卻又忍不住喃喃念道:“師叔。”
這人大約五六十歲,胖如一尊彌勒佛,頭上剛長出戳人的短髮,已經發白,顯得面目慈善,似是個剛還俗的老僧。
“修緣,教主說得不錯。”
“師叔,你……你還活著……”修緣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事實清晰,但神志混亂,他覺得自己心下最後一根弦就要斷了。
“我還活著。當日,我們從西域血刀手中將你搶回來,才發現他竟對剛滿週歲的嬰孩下了蠱,老教主同我們商議之後,決定將你送至江南靈音寺,暫且將這段往事埋葬,又怕有居心叵測之人,找你的麻煩,所以讓我一道入寺,護你周全。”
“所謂護他周全,不過是怕旁人知道了那個秘密,捷足先登吧?”秦遠岫冷笑一聲,看向修緣的眼神,卻有些深不見底。
師叔轉頭看他:“若不是宋顏你好本事,一夜之間屠殺江南四家和靈音寺,我恐怕要一輩子做個撞鐘的和尚也未可知。”
修緣聽了這話,臉上只剩下震驚,溼潤的眼睛裡全是霧氣,迷迷濛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