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只有一柄劍。樂子期有九蛇尊,雖然厲害,但到底是蛇,已經冬眠的叫不醒了。
如何是好?
天已經昏黑,身後樂子期的呼吸越來越淺,越來越淺,終於消失在風中。顧回藍急忙頓足回頭,不出意料,那群狼趁機圍了上來,白牙森森,眼珠通紅——它們餓了很久。
悄悄輸入一股內力給樂子期,助他慢慢的坐起來。狼很容易襲擊比自己矮的動物,此刻絕不能倒下,樂子期顯然明白了顧回藍的意思,咬緊牙關掙扎了幾回,竟然藉著顧回藍的扶持又站了起來。
然而,狼群並未因此退卻。獸常常有不輸給人類的聰慧,他們或許聽不懂人類的言語,但絕對看得出他們的疲憊和僵硬。
還有,他們的窮途末路。
顧回藍把劍抽在手中,率先衝了過去,他必須要放手一搏,趁著手指還沒完全凍僵之前。狼群遲疑了一下,但仍然全力撲來,冰天雪地,逆風嘶吼。卻不料,那人比風還輕,竟能在它們利爪中間左右穿行,而隨著他的穿行,很快,有一排狼相繼倒地,血紅從咽喉處剛剛滲出一點,就被完全凍凝成冰。
妖冶美豔。
紅色的冰。
唯有生命才能塑造這樣的極致之美。
後面的狼害怕了,瑟縮著不敢再貿然進攻,只呲著獠牙,低低嗷叫著威脅。
顧回藍不願這樣對峙,他的氣力是有限的,狼群卻可以前赴後繼,以多勝少。可是,等顧回藍再度主動攻上去時,狼群便以最快的速度四散逃跑,待到顧回藍停下,他們又重新圍上來,只圍不攻,耐性極好,弄得顧回藍幾番折騰,徒耗力氣,又無計可施。
那邊,樂子期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見到此景,伸手一拉顧回藍,叫他站在自己身後,另一隻手則探入腰間,摸出一支小小的玉哨,放在唇邊,低低的吹。
顧回藍看著他,突然冷得一個哆嗦。這次,是從骨子裡散發的寒意。
自己分明站在樂子期身畔,分明瞧著他在吹哨,卻聽不見一點點聲音。而對面的那些狼,顯然聽得見而且聽得懂,嗚嗚的叫了一陣,居然轉頭跑回茫茫風雪中去,再難覓蹤影。
顧回藍想問,一張口,生硬的風捲著雪,倒灌進肺,把他所有的問題一併堵在了心口。最後還是樂子期僵著手指在他手背上劃了三個字,解答全部——“釋心術。”
很久之後,顧回藍方明白,在揚州知府大堂依據對方的習慣猜測她的心思的,是釋心術;以奇怪的人耳聽不到的聲音來溝通的內心的,也是釋心術。恰如當初皇甫釋然所譯的古籍上描述的那樣神奇:“釋心術,奇而詭,無需人言獸語,便可徑自入心。能令對方以為是同類者,拼己命而相護。”
狼群沒有相護,卻已然放棄傷害。
但祁連山不是狼群,山川險峻,橫亙千里,不可能網開一面。
他們已經走到路的末端,山窮水盡。要想透過,只有等春暖花開,冰雪融化,露出下面本來的路才可能。但顧回藍他們沒有時間,他們還要趕去找人。不得不手腳並用,攀上這連鳥都飛不來的絕壁高崖,然後俯瞰下面冰雪覆蓋不住的萬丈深淵,一籌莫展。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
乾糧已經吃完,除去滿山遍野的冰雪,他們沒有可以果腹解渴的東西。然而冰雪雖然可以吃,吞下之後,卻會連肚腸一起冰掉,再加上外面寒風凜冽,裡外交加,很容易把體內殘存的熱氣偷走,掏空,把他們變成徹底不怕冷的一種人。
死人。
樂子期笑容凍僵在臉上,自上山以來,他的嘴角始終沒有化開過。眼前更是覆了一層冰凌似的,看什麼都雲山霧罩,包括那直上直下的冰雪砌成的光溜溜的山壁。順著這樣的山壁下去,要麼中途凍死再摔的粉碎,要麼摔碎了再凍成一塊一塊的。究竟哪種結局,樂子期不知道,也懶得猜,他體內還有些熱氣,足夠他再看一眼祁連山巒連綿不絕的奇景;足夠他再讚一聲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賞;足夠他在似夢似幻中看見一隻靈動的小雀,停在自己肩上,歪著腦袋看他,黑黑的眼珠和當初一樣滴溜溜的轉。
這鳥兒怎麼不怕凍!?顧回藍還沒來及驚歎出聲,頭頂已經有什麼東西御風展翅、呼嘯而來。
樂子期朦朦朧朧的看著,心思是早已凍結實了的,半天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生是死,是夢是真。直到,一隻手將他拖到什麼東西上面,一個人的身體從背後緊緊擁住他,樂子期的心才開始逐漸化凍。儘管風還是那樣猛,雪還是那樣大,腳底離地越來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