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輕輕拍拍楚紹雲的肩頭,道:“你回去吧。”楚紹雲躬身退出。
江雪涯凝視著他頎長的背影,慢慢勾起一邊嘴角——
眼下,還是為時過早啊。
………………
海棠憔悴怯春寒
解挽舟既答允江雪涯的要求,敢獨自到黑衣部為奴,自忖任何苦難折磨都能挺受,卻萬萬料想不到這些人如此陰狠。他這才知道,所謂做奴隸,可以當牛當驢,當狗當豬,就是不能當人!
每日裡幹盡髒活累活,被人執鞭驅趕,撮口辱罵,如對牲畜,別說好好休息,就是夜裡睡個囫圇覺已是奢侈,真是度日如年。如此過了十幾天便受不了了,好幾次險些張口喊出聲來,咬碎牙根才又吞了回去。黑衣部中人人欺凌,個個嘲笑,就只一個金過庭和他同病相憐,那人卻像木頭一樣,受盡折辱仍是痴痴呆呆。
解挽舟這回真的害怕了,他怕挺不過這半年;怕總有一天會再忍受不住突然崩潰;怕半年以後,無論江雪涯、楚紹雲還是蔣雁落,都會將自己忘掉,從此只能留在黑衣部,暗無天日;更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金過庭,習慣這樣的□打罵,只要能活下去,做狗也行……
天氣一日一日轉暖,解挽舟卻只覺冰冷徹骨,眼前只是一片黑暗,無窮無盡。
這天解挽舟將近黎明才回石屋睡下,還未等歇息一個時辰,門又被人踢開,兩個侍僕提著鞭子闖進來,二話不說先揚手一頓亂抽,口中叫罵:“死豬,快滾起來!”
解挽舟一個激靈醒了,忙曲起手臂護住頭臉,忽覺腕上一緊,井微井奎已上來扯住他的手銬,將他按跪在地上。
霍海生一步一晃踱進來,看看那個一身血痕的少年,皺皺眉頭,道:“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上前抬起解挽舟的下頜。見他長髮散亂,瘦削得不成模樣,乾裂的雙唇盡是血口子,目光躲閃,似乎有些恐懼,又有些羞慚。忽地一笑,道:“要是讓楚師兄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知他會怎麼想?”
解挽舟猛地瞪起眼睛,剛要掙扎,井奎井奎早把手銬緊緊絞住,狠狠拖他出去。解挽舟連日食不果腹,勞心勞力,早已疲憊不堪,腳下又綁著粗重的鐵鏈,渾渾噩噩走了兩步便跌倒在地。弟子們不理不睬,自顧自向前走,井微連連抽打幾鞭,叫罵:“快點快點,腿殘了麼?”解挽舟搖搖晃晃勉力站起,沒有多遠又摔倒了。
這樣跌跌撞撞一路拖來,直奔海邊碼頭。
原來是江雪涯要離開金沙島,去中原。
江雪涯每次去中原,至多相隔幾年,相隔時候少的,也得一年。不料這一次剛過半年,又要再去。眾弟子心中疑惑,但誰也不敢出聲相詢。
江雪涯給每個弟子留下三粒天賜守陽丸,也就是說,他三個月以後便會返回。按規矩,師父遠行,所有島上弟子侍僕必須到碼頭相送,其中便包括金過庭和解挽舟。
霍海生率領黑衣部近十名弟子,緩步到了海邊。嚴察董成拉著依舊不著寸縷的金過庭,井微井奎則拉著解挽舟。
解挽舟知道自己的模樣,遍體鱗傷、衣不蔽體,像條狗一樣拴著鐵鏈被人牽來扯去。還不等到海邊,就聽得兩旁有路過的青衣部褐衣部弟子議論:“那是誰?”“解挽舟嘛。”“那個青衣部的?怎麼這樣了?”“以前不是挺清高嗎?”“呸,清高個屁,當初還看不起我們,如今連我們都不如。”
“就他要殺井家兄弟?”“就憑他?下輩子吧,哈哈,哈哈。” 有好事的,還要上來踢一腳。
解挽舟羞愧難當,恨不能就此灰飛煙滅。他深深埋下頭,任周圍人踢打嘲笑,一聲不吭。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聽霍海生陰森森地道:“楚師兄,你青衣部的弟子在我這裡呢,不打個招呼?”
解挽舟心中狂跳,略略抬眼,果見一雙青布鞋慢慢走來,越來越近。解挽舟哪裡肯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轉身欲逃。井微手上用力,鐵鏈一緊,叫罵:“賤奴,上哪兒去?”解挽舟羞慚無地,真希望就此消失,永不活著。他竭力抬起手臂,擋住自己的臉,心中只道:“別看,別看,我求求你了……”
霍海生笑道:“你擋著幹什麼?見不得人麼?”上前只一按,解挽舟頓覺雙臂痠麻,被井微井奎擰到兩旁。霍海生扯起他的頭髮,迫得解挽舟仰起臉來,慢慢地道:“楚師兄,怎麼,不認識了?”
解挽舟跪在地上,面前再無遮擋,他緊緊閉著眼睛,卻仍覺得陽光亮得刺目。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赤身裸體,無所遁形。
他能感覺到楚紹雲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