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感覺到了莫名的恐懼。她不知道在剛剛安明遠出門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她只是覺得,他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安明遠了。那個驕傲的才華橫溢的設計師,不會擁有這樣子心如死灰的眼神。
就好像,他已經死了。
明亮的火苗,點燃了第一張畫稿的一角。
那一年他還是NR學院剛入學的新生,對美好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新鮮和期待。畫紙上描繪的是美麗的校園,遠處的教學樓,近處的操場,環繞在四周的綠樹草坪……突然想到,他和他便是在這個充滿回憶的校園裡相識,釀造了一段冥冥之中的孽緣。
火苗迅速地燃燒,將畫中的校園扭曲,吞噬的一乾二淨。
安明遠接著,點燃了第二張畫稿。
上面是他經常打工的地方門前的風景,一株高大的上了年紀的古樹,茂密的樹冠下停著幾輛車子,和扇著扇子在樹下乘涼的人們。那時候勤工儉學的他閒暇時間會來給模特畫像賺生活費,而總有一個無賴的傢伙會賴在旁邊觀摩,然後陪他一起回宿舍。
第三張畫稿。
那是香港最繁華的小吃一條街,他本不喜歡這種喧鬧的地方,但過年的時候被某個傢伙硬拉著來逛廟會,又說人太多怕擠散了一路都緊緊抓著他的手。分明不喜歡吃辣的東西卻硬要陪他去吃BT辣的烤串,結果硬撐著吃完一串就奔去路邊買礦泉水。
第四張,第五張。
那些承載著所有記憶的紙頁,便被安明遠一張張投入到燃燒的火堆,化為灰燼。
厚厚的一沓畫紙在手中一張張減少,直到最後一張,被他用力地捏緊。
畫面之上,陽光帥氣的男子燦爛地笑著,笑容足以讓日月的光芒也黯然失色。他的懷裡抱著一隻小巧可愛的折耳貓,一人一貓的臉蛋貼在一起。他開心地朝這邊比著一個V字的手勢,而小白則一臉炸毛不爽的模樣急於擺脫這個傢伙的魔爪。
這的確,是他筆下一張絕無僅有的人物素描。
只因安明遠畫畫從來只喜歡畫風景,而很少畫人,何況是以人物為主的近景肖像。但這一張的確是他的親筆,也許是因為那天下午的陽光太好,小白太淘氣,抑或是,面對那個人明媚的笑容,而萌生出的一絲情不自禁?
安明遠揚手,要將最後一張畫稿丟進火堆。
瑪麗亞衝過來抱住了他的胳膊,她泣不成聲道,“夠了,安……何必呢,何必要這樣逼自己,不留下一條退路。這些都是你最珍貴的回憶吧,就算你把它們都燒掉,你又能忘掉麼?”
哭泣的女孩,跳躍的火苗,映襯在那雙平靜無瀾的雙眼裡。
安明遠揮手,把阻攔的瑪麗亞推開到一旁。
“能。”
他這麼說著,把那張洛天威抱著小白的畫稿,丟進了火焰之中。
身後的瑪麗亞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安明遠親手,將那些曾經最珍貴的回憶,親手毀滅。
自始至終,他的眼眶都是乾涸的,他並沒有流淚。
便這樣燒掉了所有的畫稿,安明遠拿起一隻畫筆,在空白的紙頁上,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安、明、遠。
跟他的人一樣乾淨清秀的字跡,墨色的行楷飄逸瀟灑。
這也是最初與洛天威的相識,那個書寫在《蘇菲的世界》上,吸引了他的名字。
“呵。”
安明遠看著這三個字,他微笑著,將這張寫有字跡名字的畫紙,也丟進了火堆。
他從海灘上抓起一把細沙,看著指間的沙子一點點從指縫滑落。很多當時沒有珍惜的美好,便如同指上那沒有抓牢悄然流走的沙,逝去的,豈止是那些懵懂的情竇初開的年華。
猛一用力,那支畫筆在他的手中折斷,指縫間溢位殷紅的鮮血。
這是那位名為安明遠的設計師最後一次拿起畫筆,最後一次寫下原本屬於他的名字。如同曇花一現,他的傳奇甚至不曾被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知曉,就從天空隕落,如同流星,劃過一瞬的璀璨光華。甚至多年之後,提起那個讓人聞風色變的惡魔之主,人們都知曉他叫作Horward Onassis,卻無人知道他年輕時候是一位天才的設計師。
他姓安,安明遠。
便這樣做完了最後的工程,安明遠掏出了衣兜裡的手機。
這是洛天威送給他的手機,作為元旦的新年禮物,儘管中途出現過很多次事故,手機也被摔碎過,變的破破爛爛的不再新了,可安明遠一直都沒有捨得換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