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楓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從來只喚他莫大人,此時這般一念,莫斂遲聽出了一分異樣的認真。
“這確然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但我並不覺得我配不上,相反,正因為如此,我才會有今時今日這般想法。”
“此話怎講。”莫斂遲不解,“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求死?”
“你不懂,莫斂遲,我不像我的姑姑天賦異稟,父親要培養一個藥人的理由我很清楚,誰讓我、姓曲呢……”曲晚楓呵出口氣,微冷的空氣裡有一層淡淡的薄霧,轉瞬即逝。“可是即便那些年我天天服毒,天天那樣受盡、非人的折磨,我仍然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活下去。莫大人,不是我向你求死,這一點請你記住,是我在向你求一份解脫。你明白嗎?”
莫斂遲看著他不答話,於是曲晚楓笑笑,有一絲難過慢慢爬上了他從無表情的臉龐。
“我進到皇宮,也不是為了成全父親,是我沒能離開……所以既然這樣,倒不如說是命該如此,何況當時祁煜能帶我離開曲家,我也算是……求之不得。”他轉過身,探手撐在被支起的窗紗上,秀美的繡花在他的指尖下越顯嬌嫩。
莫斂遲還是不太能明白曲晚楓的想法,便問道,“你怎麼不要我幫你呢?幫你逃出皇宮,和唐紋染一齊避走天涯……也未嘗不是另一種辦法。”
“幫?”曲晚楓笑了,笑的很平和、也很溫柔,“你又能幫我多久呢……而就算如此,我又怎麼能讓你幫我。我不能讓祁煜恨你,尤其是為了我而恨你,不僅我不同意,紋染也不會同意的。感情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這絕不是故作清高,是真的,我不能讓紋染陷入良心不安中。”
“你似乎什麼都想好了,誰的想法立場你都考慮到了,那你呢?你如果不在了,你心心念念牽掛的人呢?你都不在意了嗎?難道犧牲你,旁人就會良心很安嗎?”
“怎麼會是犧牲,你忘了,這是成全啊……就算我不問你要‘銷魂’,我也活不久的,我只是讓死亡提前一點而已,借著這次的事,大家得償所願,不是很好嗎?”
莫斂遲無法贊同曲晚楓這種莫名其妙的觀點,口氣陡然轉冷,“那我問你,你又要如何讓唐紋染接受你的死?”
他走近一步,將曲晚楓整個人籠進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再問了一次。
“你對所有人都不忍心,獨獨就對他忍心?曲晚楓,你怎麼能忍心……你怎麼能?”
☆、十五。3
十五。3 怎麼能忘、他尚且都忘記不了,曲晚楓又怎麼會忘。
風在一陣疾走之中將三人長髮吹得洋洋灑灑,一路上,唐紋染都不吭一聲,寒露一手攬住他,一手禁錮著佛奴,似乎也不想開口,反倒是被作為人質的佛奴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你們當真要闖‘晚楓殿’?你們瘋了不成?‘晚楓殿’重重守衛,且不說還有三位護衛,就算是大內禁軍,就憑你們挾制著我,就能闖得進?”佛奴心急火燎地一路說下去,“就算十八護衛會念著情分顧慮我,你們難道以為大內禁軍會管我死活?莫斂遲會管我死活?”他說了半天見兩人仍是一字不說,寒露彷彿腳下生風,迅疾地在空中奔走著。
唐紋染不時輕咳兩聲,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佛奴,謝謝。”
佛奴一個急停,差點咬到自己舌頭,便轉頭狠盯著他看,憤憤道,“我又不是擔心你,你自己找死,幹我何事!”
唐紋染唇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他擦去嘴角的血跡,慢慢道,“你放心,祁煜在‘掬風閣’內有一條密道,暫且還不必憂慮。”
“哼,你倒是放心得下……”佛奴口裡這麼說著,心下暗驚,唐紋染居然連晚楓殿底下有條暗道都知道。他忍不住提醒起來,“你當莫斂遲是死的麼?暗道入口難道會沒有重兵把守麼?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曲晚楓。”唐紋染忽然別看眼,看著急急倒退的楓樹,滿目鮮紅的楓葉入眼繚亂,他定了定神,又說了一遍。
“我在想曲晚楓。”
佛奴本來要說的抱怨此刻被他這橫生出來的一句話給統統打沒了。不是說他不想再勸下去,只是唐紋染那句話以及他說著那句話的神色都會叫人不由自主地就閉上了嘴。
佛奴知道,他再說什麼都不會有用,此人已經將性命豁了出去,唐紋染在沒有見到曲晚楓前,什麼都聽不進的。
他搖了搖頭,只覺世上居然真會有人為了情而不顧生死不顧一切,那原本只被他當作戲中唱詞才會出現的東西,現在就生生擺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