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端北王近來可好?”章帝謝君曜含笑問道,彷彿是幾日未見的至親好友突然來訪時才用的親暱語氣,“邊城可磨折了你的慾念?”
謝霖冷冷一笑,盯著對方那稜角分明的年輕臉龐不作聲。
謝君曜從來都疑心自己有反叛他的念頭,卻不知這想法有多麼可笑。自己要的,是自由,是公義,這哪是這個表面肅穆實則齷齪的皇宮給得起的。這個森嚴的大殿不過是一個外表光鮮的修羅地獄,斷了多少人年少的夢想,又改變了多少人內心的純澈?自己決計是,不會跳入其中的啊!
見謝霖不說話,謝君曜也不生氣,誰叫自己當年即位時為了籠絡他的心下旨免除了這人跪拜及行禮的瑣務,讓他安心戍邊。如今看來,真個是自找罪受。
“端北王亦已二十有二,可曾覓得佳偶?”
“不曾。”謝霖輕聲,“臣未找到心中所想之人。”
邊塞荒漠萬里,只有熱血男兒血染黃沙,心中滿是金戈鐵馬,談何兒女情長?
“哦?不知你心中認定的女子該是何種模樣?”
何種模樣?謝霖也是一愣,自己似乎從未想過成家立室,戍守在外,一不注意便是馬革裹屍,怎能讓妻兒苦苦守侯?但見著謝君曜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神情,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溫柔賢淑、善解人意、略通書畫即可。”
“我當是何種女子?”謝君曜展眉一笑,“如此,朕便為你指一門親吧。滎陽侯上官嵐揚的妹妹上官鶯雲才色俱佳,與你可謂英雄美人。”
謝霖自是知曉關於上官氏女子禍國的傳言的,歷來和上官家女子成親的皇子及其後裔無一不是宣告了終生無法稱帝的命運。這個章帝,果然還是要將自己逼上絕路才甘心。不過,也罷了。
謝霖躬身一禮,朗聲:“但憑皇上吩咐。”
畢竟是上官嵐揚的妹妹,自是不會缺乏大家閨秀的柔美幽邃,和此等女子締結良緣,未始不好。反正自己是無意於那個皇位的,不如趁此機會讓章帝放心。
謝君曜微微一笑,立時起草了一份詔書,翌日便向朝臣宣讀了。
不過早朝上,還是有兩人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驚訝。一是上官嵐揚,即使掩飾良好,但略微揚起的眉峰還是洩露了他的驚詫;另一人是容含之,他倒是毫無顧忌地攢起了眉頭,一臉深思,難得的是他沒有如以往那般侃侃而談,而是沈沒地站在上官嵐揚身後,低額垂首。當事人謝霖卻沒個影兒,謝君曜解釋說那人回府準備去了,不強求他上朝,畢竟他是自己勞苦功高的家族兄長。
掠影4
〈四〉
“嵐揚,皇上此舉是想絕了個後患吧?可我認為,那端北王斷無爭奪天下的野心,皇上完全是多此一舉,只是可惜了你的妹妹,無辜成了這場鬧劇的犧牲品。”在回府的路上,容含之心情大好地評論道。
“不要妄言。”上官嵐揚神色不變,“我們做臣子的,怎能妄議皇上的行為?”
“好,我不說,嵐揚你真是個冥頑的家夥。”說完嗤嗤地笑了起來,全然不理會對方漸漸黑下去的臉色。
“含之!”忍無可忍時,上官嵐揚終於喚了一聲,容含之這才收斂了笑意,但依然表情愉悅地看著他。
每次看到這樣純真的表情,上官嵐揚就沒了辦法。雖然明知這不過是這個狡黠的男子慣用的伎倆,但不知怎麼的,自己完全沒有能力忍下心來責備他一絲一毫,哪怕他做的事再不合常理、再匪夷所思,自己也一樣能聽之任之。
自己的一世英明,早晚得毀在這個朋友身上!上官嵐揚不無怨憤地想,
但下一瞬間,這唯一的忿忿也消失無蹤了。容含之放大版的笑臉湊到了呼吸之間,打斷了他的思緒。上官嵐揚無奈地偏過頭,輕斥道:“含之,你要嚇死我麼?”
“我很嚇人麼?”容含之也歪著頭,正經八百地思索了一陣,才肯定地說,“絕對不是。街頭巷尾的說書人都說我是風姿絕世、倜儻風流、英俊不凡、俊朗飄逸……”邊說還邊扳起手指數了起來。
“好了,我可只聽說過‘風姿絕世’這一條。”上官嵐揚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說說,到哪兒可以找到一個人像你一樣的自誇呢?”
“這哪裡是自誇,這是事實!”容含之振振有辭,大有你不附和我的話我就跟你沒完的架勢,同時用挑釁的目光盯住對方。
上官嵐揚撇撇嘴,敷衍道:“好,就算是事實好了。”
“你臉上明明寫著‘我不贊同’四個字,還想矇混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