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胳膊雕像做點綴,就連服務員都換上了職業套裝。秦禮言瞧瞧自己一身的牛仔,往門口一站,怎麼看怎麼像那斷胳膊雕像的胳膊。餐廳經理走來,對秦禮言說:“你來得正好,抓緊時間跟樂隊排練排練……嗯?……你臉怎麼了?”秦禮言尷尬地笑,“路過操場,不小心被籃球砸的。”經理沒說什麼,拉著秦禮言介紹給樂隊指揮,那穿著燕尾服的禿頂指揮一臉輕蔑地看著小言的牛仔服,“你就是鋼琴?”你才是鋼琴!秦禮言點點頭。“坐下,彈一段《致愛麗絲》。”“我不會。”指揮太吃驚了,“那你會什麼?”秦禮言翻開那本簡譜,往他面前一攤,指揮眼角直抽搐,沒辦法,只好一首首演練,秦禮言時不時還要拖拖後腿。大概一小時後,休息片刻,指揮把餐廳經理拉到牆角,憋悶地問:“能不能把這個人換掉?”
經理嘆氣,“你不知道,他本事沒有,後臺硬著呢,要不然你跟我們總經理商量商量?”
說總經理總經理就到,方錚馳和那成功人士走進餐廳,方錚馳環視一圈,徑直朝秦禮言走去。
指揮趕緊半路攔截,問:“方總,那個鋼琴手太差了,能不能換掉,我打電話隨便叫一個都比他彈得好。”方錚馳笑著說:“很抱歉!我希望我能如你所願,可惜事與願違!在某些事情面前,人力總是渺小得可憐,殘酷的現實受各種不可測的因素制約,要想改變,雖不至於勢比登天,至少也是大費周章吃力不討好。唉!”最後這聲氣嘆得,好像他有多少不得已的隱衷似的,讓聞者不忍見者痛心!殊不知就他最不想換掉秦禮言。這模稜兩可的話聽得指揮暈頭轉向,憋著氣往回走,心裡怒罵秦禮言。秦禮言也苦,從看見方錚馳進餐廳起就開始往側門挪。方錚馳眼角餘光一直對準著他,笑眯眯地也不追,揚聲喊:“秦禮言!”
秦禮言後背挺直,緊走兩步,閃出門外,扒著門逢往裡偷窺,只見那客人哈哈大笑,方錚馳拉了把椅子坐下,對客人一攤手。秦禮言一屁股坐在樓梯上,陰沉著臉,心說:今天,有你沒我,就這麼幹耗著,誰怕誰啊!
唉!你就嘴硬吧!你要不怕他用得著在這裡乾耗著?樓梯間上下串風,秦禮言連打幾個寒戰,心裡老大不開心,剛站起來想往樓上跑,“砰”一聲巨響側門被撞開,秦禮言嚇了一跳,指揮青筋暴露地吼:“你在這兒幹什麼?到處找你,晚上演奏不起來你負責?”秦禮言大怒,一甩膀子,“我就巴不得演奏不起來!”指揮一愣,拉著他就走。秦禮言摳著門框死活不撒手,探照燈般的眼睛在大廳裡掃了一週,發現方錚馳已經離開了,秦禮言樂呵呵地放開手,非常有禮貌地對指揮說:“唉!這多不合適啊!還勞您親自跑一趟,真對不起!下次您叫我一聲就行了。”指揮被他前後不一致的言行唬傻了,看著秦禮言不知說什麼好。接下來的將近一個小時裡,重複著剛才的練習,秦禮言重複得最徹底,連錯誤一起重複。氣得那禿頂中年人舉著指揮棒恨不得戳到秦禮言臉上。剛開始指揮還在喊:“情緒!情緒!”到後來就變成——“看清楚!看清楚!”通常沒看清楚的都是秦禮言,這時候,小言總是巋然不動裝得正經八百。禿頂指揮漲了一肚子怨氣沒處撒。
七點半一過,衣著光鮮的客人陸續進場,樂隊開始以那種光怪陸離的配合方式正式演奏。
八點剛敲,壓軸大老闆踩著鐘聲進大廳,全體起立,大老闆壓壓手掌,講了兩句廢話,宣佈——宴會開始,黑壓壓的人群大聲歡呼,等的就是這一句,一陣熱烈的掌聲,各色人等開始分群分黨,有聊天的,有跳舞的,有用餐的,還有勾著酒杯裝酷擺造型的。秦禮言從沒參加過這樣的聚會,瞧著很有點兒上流社會的架勢,他好奇極了,一隻眼睛瞄琴譜,另一隻眼睛四處亂掃。就秦禮言的演奏技術,全神貫注還要錯漏百出呢,更何況是這樣三心二意?於是,人們有幸見識到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舞會,前一分鐘,大家翩翩而起,後一分鐘,一宣告顯不協調的噪音劃破長空直擊舞者心房,所有人神情一呆站立不動,可仔細聆聽,好象……好象很正常嘛,剛才難道聽錯了?這樣出現一次兩次倒還情有可原,可一首曲子錯個五六回,傻子都發現那衣著另類(?)的鋼琴師就是罪魁禍首。當事人完全不理會,想理會也沒那能耐,錯就讓它錯到底,秦禮言懶得講究,自己該幹嗎幹嗎。當他看見一個男的把夾菜的鑷子掉到地上,撿起來偷瞟周圍,發現沒人注意,又把鑷子放回盤子裡時,秦禮言哈哈大笑。麥克風正對著鋼琴,於是,在美妙的器樂之外,人們還享受到了飯店額外贈送的聲樂表演,秦禮言那聳動的笑聲飄飄蕩蕩鑽進了揚聲器,一番加工之後,放大了好幾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