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命。
再難再慘他都能挺過去,其實也不過那些吧,但是他突然想起來,那日在吉祥客棧,男人的眼神,能殺掉他的眼神。
也許小葉子真的還在乎他,不是把他接到了這大官的宅子,照顧得很好,小葉子還喜歡自己。畢竟兩人自小結下的情分,小葉子其實心軟,再怎麼也不會扔下自己。
可──
小筆在路邊蹲下,頭埋到膝蓋間。
翻滾的往事讓他悶得透不過起來,他想嘶喊,可嘶喊什麼?
孃的,老天,這算什麼?
小葉子全家抄斬了啊,小葉子被砍頭了啊,他們不是都這麼說麼。
死了的小葉子才是他時奉筆的。
為什麼你還活著,當了大官,有那麼好的老婆,孩子,為什麼還要遇到你,為什麼你不忘了我,吉祥客棧的小碧,宰相的女婿,好像差太多了哦?
差太多了……
永遠在一起。小葉子,你騙人,騙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一直沒動,也不覺得冷,雖然四肢已然凍得麻木。
暗裡躲著的方里偷偷和兄長商量:「要不要把公子弄回去?」
「主子好像要讓他醒過來啊……」方誌摸著下巴。唉,誰願意一直被當作鬼呢。
便在這時,陰魂不散的老管家時成出現在小徑,慢慢走到了蹲著的小筆跟前。
小筆慢慢抬起頭,看到那張老臉,他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這時才覺出冷來,想爬也爬不起來。
「成叔……」小筆輕輕叫了聲。
時成緊緊盯著眼前的青年,渾濁的雙目裡似乎閃過些什麼,他沉沉嘆口氣:「奉筆,咱們有時候就得認命,若是七年前你隨著兄嫂去南海,這時候兒子都滿地爬了。」
小筆緊咬住牙,劇烈的頭痛隨著老者嘶啞的聲音回到腦中。
他下意識地回了聲:「我不認命。我不認命……」可說到後一句,自己也沒什麼信心。
他的小葉子,已經是大官,兒女乖巧可愛,老婆美麗高貴。自己認命和不認命又有什麼區別?
時成嘶啞的聲音中透出幾分慘然:「奉筆,成叔早同你說過,這是爺們的玩意,少爺算是長情的,可你同他在一起,會礙了他的前程。他是要做大事的。你從那地方逃出來也算天佑,走吧。」
走?
小筆腦裡疼痛難熬,眼前都有些模糊,過往還有些事情他仍然想不起來,但是他明白他沒地方可去。
去哪裡都一樣。
以前他帶著小葉子的靈位,他不孤單,在哪裡都一樣,可如今又去哪裡?
「奉筆,你如今和別家府上豢養的孌童有什麼分別?當年你口口聲聲說少爺和你是不一樣的,呵呵。」嘶啞的笑聲裡有著譏誚,「再說,你經了那些事,逃出去後還是做娼妓操賤業,你又有什麼臉面待在少爺身邊?」
「聽成叔一句勸,走吧,錢我給你預備,悄沒聲地走了吧。」
小筆頭很痛,眼裡很酸,他想哭,可是眼淚也出不來,他突然有點想焦應,在吉祥客棧做那營生是下九流,卻沒如今這麼難熬。
要是聽焦大哥的話,不下樓,躲著就好了。這輩子稀里胡塗地就過完了。
小葉子還是他的小葉子。
他聽著一句句嘶啞緩慢的話聲,很想反駁,小葉子還是喜歡他的,他不是他養的孌童,卻也理不直氣不壯,只覺得累,乏透了。
暗處的方誌先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