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嘩啦啦”一陣杯盤被摔碎的聲音,老相爺將周錦嵐端來的熱湯全數潑在了他身上。淌著油水的湯汁順著錦緞的袍子一滴一滴滾落在地面,沾溼了滿地的紙張。
“滾——!!!”
周錦嵐緩緩站了起來:“孩兒滾…這就滾…”
之後,周錦嵐是如何回到自己房間的,他不知道。他又是怎樣熬過那之後的漫漫長夜的,他也不知道。等他再次有意識時,是阿生火急火燎地撞開了他的房門。
“少爺!糟了糟了糟了!”
周錦嵐躺在床上,睜著眼,神思渙散地動了動眼皮。
“少爺!快別睡了!”阿生過來拉他,“方公子被抓入刑部大牢了!”
“你說誰?”周錦嵐慢悠悠地問。
“方公子!方子璞!”阿生著急得跟油鍋上的螞蟻一般。
周錦嵐瞬間恢復了意識,坐了起來。
“少爺,你還不快點想想辦法?!”
“走,我們去看看他。”
刑部大牢裡,有著大白天也隱藏不住的陰森黑暗。牆角里不時滴落的水,在狹小的空間中響起得格外空靈而恐怖。
小書生一身囚衣,安靜的坐在破舊的草蓆上,正抬著頭聚精會神地望著牢房裡高高的小窗。從那裡,灑進了一絲金色的陽光,是牢裡唯一的光。
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方子璞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你來了。”
周錦嵐一步一頓地走近牢門,和他隔著木頭樁子說話:“為什麼…”
方子璞沒有回頭:“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能…不能看著他們貪贓枉法、禍國殃民。”
“宋伯伯沒有!”
“他有沒有,你我說了都不算,”方子璞回過頭,站了起來,“要百姓說了才算。你去問問那些因為他們強行徵地而流離失所的百姓,去問問那些失了祖宅而不得不四處漂泊的人。你去問問他們,問他們宋賢生是不是個狗官?”
“你住嘴!”
“我偏不,”方子璞道,“一個宋賢生算得了什麼?站在他身後的利益鏈條上還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和他一樣的貪官汙吏。這樣的人若是不除,以後老百姓就不會有太平日子過。”
“哈…哈哈…”周錦嵐怒極反笑,“方子璞,你太天真了…”
“我是很天真,總好過如你一般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瞭解,多清閒…”
“那你告訴我…”
“什麼?”
“一切,你瞞著我的一切。”
“哼,一切…”方子璞也笑了,眸中有東西在閃爍,“好,你想聽什麼我就說什麼。”他頓了頓,接著道:
“你知道,今年會試的主考本不是劉大人。是皇上臨時換下了高大人,讓新任禮部侍郎劉雲盛頂上,為的就是杜絕新一輩的官吏和學子們勾結。而我,剛巧在那場考試裡檢舉了同場的一位考生,被劉大人看中。我本以為他是來拉攏我的,和他聊過後我才發現,在他背後站著的人,是皇帝。”
“你從那時起就開始幫皇上做事?”周錦嵐凝神望著他。小書生的髮髻有些散亂,大大的眼睛疲憊而無神,使得原本就消瘦憔悴的臉顯得愈發蒼白。
“沒有,那時劉大人只是派人來試探我。我真正發現自己捲入這個漩渦中,是在聽你說了今年的殿試題目之後。你說,今年殿試的題目問的是水患和戰亂,而我殿試時拿到的題目,依舊是四個字。”
“官學勾結…?”
“沒錯。”
“那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方子璞偏過頭,不去看他,“那時候我已經跟皇上見過面,他對我說,想要我幫他,成為他在翰林院的助手。堂堂天子,竟然用了一個‘幫’字,我那時候就知道,他是真心為百姓的。只可惜,我現在反被他們陷害,身陷囹圄,也幫不到他什麼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那你就可以背叛我了麼?”周錦嵐的聲音壓抑著憤怒響起在寂靜的牢房。
方子璞抬高了頭,強忍著眼裡即將湧出的淚花:“我別無他法…”
周錦嵐死死地盯著他:“那你現在滿意了?宋伯伯死了,我父親傷心欲絕,他再也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就連我母親和兩位兄長也…”
“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麼?!你怎麼這麼狠的心?!是不是要把我們周家徹底拆散了你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