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莫非你很討厭軍人?」
陷入自我嫌惡的國貴還是鼓起勇氣開啟這話題。
「——沒有。」
「胡說,你一定很討厭。因為你一看到我穿軍服,就那麼……」
他赫然驚覺自己窮追猛問實在難看。沒想到遼一郎的一舉一動竟會影響自己至此,這樣實在太失常了。
「我並不是討厭軍人,只是有種不協調的感覺罷了。如果我的態度讓您覺得不舒服,真的非常抱歉。」
這段話流暢得宛如事先背好般,國貴更覺受傷。
他並不想講那些話,他只是想了解遼一郎真正的想法而已。
「說話含糊敷衍……不像你會做的事!以前的你討厭什麼都會直接說,我比較……」
喜歡那樣的你!國貴連忙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嚥下去。
「——我是個卑鄙的人。」
遼一郎低聲喃念。
「遼……?」
「我很高興國貴少爺還記得我以前的樣子,但我已經……不是小時候的那個遼一郎了。」
「我也變了很多……經過那麼長的一段時間,任誰都會改變的。」
「不,國貴少爺真的一點都沒變。只有我已經……」
令人不住發顫的冰冷聲音,讓國貴不禁抬眼凝視他。
不知是那只有明顯色差的義眼,還是遼一郎左眼旁的舊傷使然,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國貴忍不住下意
識退後半步。
——這不是遼一郎!
站在這裡與我對峙的男人,不是昔日那個沉穩溫柔的遼一郎。只是個用冷凜眼神凝視我,一臉漠然的陌生男人。
他到底是誰,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到底是誰……?
或許是讀出國貴視線裡的懷疑與恐懼,遼一郎露出了為難的笑容。
「——抱歉,我失言了。請忘了我剛剛說的一切。」
「遼……?」
這男人到底藏有什麼樣的秘密?國貴隱約感覺得到,某種冰冷沉靜的物體沉睡在他的內心深處。那是他完全無法去觸碰
的可怕東西。
或許關鍵就在於那隻人工義眼。不知怎地,國貴就是隱隱有這樣的預感。
「……抱歉。不要再談這話題了。」
「嗯,也對。」
「對了,前陣子去過的那個劇場,好像又有新劇要上演了。要不要一起去看?」
「咦……」
那劇團定期公演的劇目都很有趣,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和遼一郎一起去看。
「你還不知道嗎?只要經過淺草一帶,就會發現到處都貼滿了宣傳單啊。」
「……是嗎?」
遼一郎敷衍似地點了點頭,國貴覺得十分疑惑。
「對不起。我這陣子很忙,沒空去那裡。」
「這樣啊?真辛苦你了。」
奇怪,在劇場意外重逢時,遼一郎明明說他很喜歡舞臺劇,即使只有一個人也會去看。怎麼這會兒反應卻如此冷淡?
看來,瞭解遼一郎懷抱的秘密——亦即事實的真相,將會比任何事都來得駭人。
問題或許真的出在軍服上……
若詢問普通百姓是否討厭軍人,大部分的人都會回答討厭。尤其是從事社會主義運動或勞工運動的人,更視軍官憲兵如
蛇蠍。因此,國貴會被厭惡自是理所當然。
畢竟遼一郞也是多少會關心勞工運動的尋常市民,自然無法認同浪費稅金、讓人民生活苦不堪言的軍人。
明知這樣,國貴的心情依舊十分沮喪。
不忍神色憂愁的國貴繼續辦公,上司便要他早點回家。
回到家的國貴,腦中依舊縈繞著遼一郞的事。他也知道,一想起遼一郞心情就起伏不定的自己很可笑,卻無法將他的形
影趕出腦海。於是,不知不覺間他又來到神田附近。如果沒事先知會就到遼一郞家,可能會帶給他困擾,但若以客人的
身份到書店去,他應該就沒立場拒絕了。
雖然跟遼一郞約好週末一起出去,但光是這樣仍無法讓國貴安心。他就是想早點確認遼一郞是否討厭自己。
「記得是叫做……北辰書店。」
國貴低語著走進因書籍大量出入而略顯凌亂的神田舊書街。店名相當特別,應該很好找才對。這樣想的國貴看了眼立在
路旁的舊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