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額頭。
特務抬眼看看秦曉握槍的手,又對上他晶亮的眼睛。第一次看到秦曉如此聲色俱厲,特務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這個平日裡冷淡平和的人說起狠話來竟字字透著寒意。若不是他奪槍時閃電般的速度和利落的動作,幾乎忘了他曾是76號特工中的翹楚。既然他如此說,而自己只要盯著他也不算失職。於是,他乖乖閉嘴為秦曉開啟車門。
兩人剛踏入一品香人聲鼎沸的大廳,一名身穿白襯衫黑馬甲的西崽迎上來,將他們引至雅間附近的一處清靜席位,殷勤地遞上一份燙金的選單。
秦曉沒有接,只是像發電報般簡潔地說:“蘇格蘭威士忌。淨飲。”
“這位先生真來對了。我們一品香的威士忌,和英僑總會、花旗總會一樣,都是從同一個洋買辦那裡入的貨,質量你儘可以放心。”他刻意加重“放心”二字的語氣,意味深長地看了秦曉一眼。
秦曉擎起酒杯,用眼神指點著臨近的雅間:“門口有特務站崗的,是特工總部在宴客吧?”
“是。特工總部前天就訂了我們最大最豪華的房間。”
“哦?”秦曉將視線調回到西崽身上,“他們人很多?”
“那倒不是。”西崽曖昧地笑:“一共只有九位客人,四位先生,五位作陪的女客。”他停頓了一下,放慢了語速,“那位南京來的先生真有眼光,選中的兩位小姐可是我們這一帶最有名的花魁。”
秦曉仰脖吞下整杯琥珀色的液體。西崽微微欠身,把托盤夾在腋下離開了。站在秦曉身側的特務湊上來,俯在他耳邊壓低嗓音說:“秦先生,要知會黎少爺嗎?”
“不!”杯子重重頓在桌上。
特務識相地斟酒,退後一步偷偷觀察著他。秦曉開始自斟自飲,陰鬱著臉喝得又快又急。特務隱隱猜出他來一品香的原因。以前秦鄧之間那點風流韻事他也略有所知,又親眼見過他和黎耀祖在公館裡卿卿我我,以為他不過是和那些煙花女子無二的男人,沒想到他會對黎少爺如此在意,連他在外召妓陪酒也要動怒。
秦曉連飲幾杯足以令讓他“放心”暢飲的威士忌,卻覺得胸口一陣緊似一陣地發悶,連端著酒杯的手也在輕微的顫抖。他不禁有些著惱,這出戏演得太投入了,怎麼竟真得惱怒起來。
瓶裡的酒已經少了大半,秦曉忽然捂著嘴踉踉蹌蹌地奔進洗手間。特務在餐桌旁等了一會兒,有些不放心,便跟了進去。看見外間和洗手池附近無人,他先自出了一身冷汗,又推開一扇扇隔間門找尋,終於在最靠裡的一間找到了醉倒在馬桶旁的秦曉。特務無奈地嘆氣,半拖半抱著把他架到車上。醉酒的秦曉還算容易對付,不吵不鬧地昏睡著,聽憑擺佈,間或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囈語。
特務把他放倒在床上,小聲嘀咕著往外走:“醉了也好,我落得大松心。”
成功騙過監視的特務,秦曉迅速從床上彈起,將裝有消音器的勃朗寧大威力和Lignose分別插在兩肋的槍套裡。不知從何時起,他有了和黎耀祖相同的用槍習慣。敏捷地自視窗爬出,將窗戶掩好後沿著鐵皮的雨槽滑落地面,再借助花房攀上圍牆。落地時已看到泊在巷角拐彎處接應他的黑色轎車。
秦曉拉低禮帽再次走進一品香,剛才招待他的西崽機靈地迎上來,把他帶到離男洗手間最近的座位,客氣地解釋道:“這位先生,實在抱歉,沒有更好的座位了。不過,大雅間的主菜已經送進去一段時間,那道腓利牛排應該吃得差不多了。”然後,他抿嘴一笑:“您很快就可以換個好座位。”
“好!我靜等就是。”秦曉按了按頭頂的禮帽。
西崽借上菜之機再次靠近他:“剛才看過地形了?”
秦曉閉了一下眼睛算作回答。
片刻,有便衣特務站崗的雅間裡衝出一個愁眉苦臉的矮胖子,雙手捧腹直奔洗手間,嘴角尚遺有一塊未及拭去的胭脂。
秦曉緊隨其後走進去,彬彬有禮地問那個肉墩墩地背影:“季翔卿先生嗎?”
肉球雙手解著褲帶轉過頭:“你……”
已經確定他的身份,當然沒有必要再聽他羅嗦,秦曉穩穩抬起右臂,一槍擊中他的眉心。隨即閃身衝進最靠裡的隔間,挪開一塊棚板,雙臂用力一躍而起,棚板又挪回原位。
在頂棚的管道之間爬行了一會兒,他輕輕挪開另一塊棚板的一角,下面已經是女洗手間。隔間裡,一個抱肘而立的少婦正滿臉焦灼地仰望著頂棚。看到錯開一線的棚板,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與在兆豐公園裡見到秦曉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