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我送檔案的時候滑倒了,我扶了她一下。”
那個護士臉紅難道是因為司暮扶的位置挺曖昧,臉長得又不錯?這樣似乎也解釋得通。我繼續結結巴巴地問道:“不對——那,我上大學住宿舍是怎麼回事?——對誰都好又是怎麼回事?”
他低下頭來看我,眼裡慢慢流露出我熟悉的溫柔:“我怕你每天來回會很累,你每次準備一頓飯菜要很久,會耽誤學習。我也沒讓你別回來。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歡是不是愛,所以我想先試著分開一段時間。但是不行了。”
他盯著我,露出我回到現實所看見的第一個笑容:
“抱歉,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別再說要回什麼潛意識裡去了!再一次地失去……我做不到!”
這是……告白的意思嗎?如果我的耳朵沒有出問題的話,如果我此刻的思維還能夠清晰運作的話——司暮他——
“不不不這不可能。”我的腦袋總算是清醒了一點,臉上的熱度絲毫未減,“你為什麼會這麼說?以前我是個精神病,和你在一起的六年根本沒有——沒有印象,我……”
忽然無法再說下去,腦海裡忽然浮現出我剛醒來的那天,左隊長笑著跟我說的那句話——
“司暮那小子啊,幾乎天天守在你的床邊,居然也不覺得枯燥。看你的眼神啊,分明就是看戀人的樣子嘛。”
我是他,唯一的,唯一的,唯一的朋友。就像珍貴的寶物一樣。
我可以有很多其他的東西,而他只有我一個。
在那些人唾棄或者嘲諷的目光之中,只有我一個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予他最真誠和毫無防備的微笑。
世界對於司暮來說,是多麼地黑暗和危險。因為寂寞,所以渴望被愛被理解。因為渴望,所以失望。因為失望,所以才造就了這樣一個人,一個冷漠得像冰一樣的人,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人,一個不願向他人流露感情、卻又渴望被傾聽的人。
他想告訴世界,其實我和你們是一樣的,也是人,再也不要有什麼歧視嘲諷甚至傷害。
而我又何嘗不是?被同齡人所懼怕,被排斥,被作為暴力的代名詞。因為害怕,所以對外產生排斥。因為排斥,所以越發地缺少關愛。因為缺少關愛,就有了我,一個只要給我一點點愛就可以高興到不行的我,一個孤獨的,想接近他人的我。
我想告訴世界,我不是暴力狂,我只是一個缺少愛的孩子罷了。
求求你們,別把我當做“異類”。
然後兩個異類相遇了,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安慰對方,如果沒有愛,至少我會愛。
我的鄰居們呢?老王如果不是因為缺少理解而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他會是個和善而又親切的人;周槐如果不是因為沒有自制而受了慾望的驅使,他會因美食和音樂天分而是個受歡迎的人;白冰如果不是因為在意他人的看法而違背了自己的良知,她的心靈善良會讓她變成一個真正美麗的人;胡搜如果不是因為不夠理智而一時衝動衝破了自己的道德,她將會是一個好母親、一個鄰家好大嫂;鄭樹棠如果不是因為嫉妒使然而扭曲了自己的性格,他將是個敢於面對世俗的勇者。
他們如果不是擁有了以上種種……他們就不會殺人,也就不會因為社會而失去了方向和希望,變得病態和扭曲。
一個人的人生是由不斷的相遇組成的。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再次遇見他們,遇見美好的他們,因為我相信“人性”。我和司暮放下了對於社會和他人的仇恨和不甘,那他們又何嘗不能放下呢?我知道人性的善良,又為何要去延續他的醜惡?
我的這五位“鄰居”,無疑為我的人生上了最好的一課。
第二日我醒來,醉酒後的頭疼還是無法消散殆盡。我睡在司暮的懷著,安穩而又平靜。睜開眼睛,忽然被炫目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待我稍稍適應之後,只見滿室的陽光,輕柔而又明媚。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景象,一瞬間居然感動萬分。
我在夢裡經歷過漫長的冬季,而在長達六年之後,我終於迎來一個我能觸控到的、溫暖的春天。
看著仍舊在熟睡的司暮,我牽起一個微笑,不明豔也不動人,但那是發自內心的歡欣與燦若朝陽。
與你的相遇,與你們的相遇,便是我人生中、最絢爛的春季。
相逢於冬天,結束也開始於春天。這便是我和我的鄰居們的故事。
正篇完。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