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卻像是熱烈色彩通通沉進一潭死水。“你叫什麼名字?”伊久美問他。
這應當是個很好看的孩子,她想,好看簡直得讓人心寒。
“丹羽,琉生。”
“……你沒關係嗎?”她還是這麼問了。
“沒關係的。”
簡單的字句從孩子口中輕輕說出,須臾沒聽到伊久美的回答,便抬起頭安慰她一般又重複了一遍,“沒關係。”
他這個年紀還沒有學會巧言令色,用那些豐富生動的詞語來恰當修飾自己的情緒,所以他顯得既笨拙又可笑,那年幼的遮掩讓人無可奈何。然後他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孑弱如柴的手忽然緊緊攥住了衣角,嘴唇顫抖了兩下。“我,足夠還錢了嗎?”
“只要我老老實實呆在這裡……你們就不會為難媽媽了吧?”
伊久美離開了前庭。
她彎腰撤下鞋子,悄無聲息的穿過安靜的長廊,烏黑的長髮輕輕掠過木質的窗欞,頭頂透明的風鈴搖動著。
最裡面的房間的門沒關,一個黑色和服的男人背對著她跪坐在香爐旁,他的背影是山一般的深黛色,如同感覺到伊久美的呼吸似的,在她即將踏入他的領地時睜開了眼。
男人面前的牆上是充斥整個牆面的百鬼夜行圖,口吐藍火的陰摩羅鬼和赤裸美豔的鈴彥姬,它們騰雲駕霧姿態誇張,整幅畫色調妖冶而詭異,呼之欲出。伊久美並不喜歡家裡有這樣不祥的裝飾,但他們的老闆看樣子喜歡極了。
“信。”
伊久美停在名叫二階堂信的男人幾步遠的地方,她低頭說話,看到庭院裡松枝橫在自己膝上的影子。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那暗影尖銳的邊緣也漸漸模糊。
對方微微抬起眼,過於深刻的眼眶和眉峰讓他的臉看起來戾氣很重。“保姆一樣的生活又要開始了呢。”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幾乎是笑著的,伊久美對這樣溫和的口吻有點出乎意料。他的五官端正清俊,但怎麼看都不是讓人輕鬆的笑容。
而現在他們正在談論的事情也並不愉快。“怎麼了?對我感到不放心嗎。”
他依然心平氣和,可伊久美終於還是放棄了進一步交談。“不,你明天開始吧,按照老闆交代的。”
整座宅子寂靜清幽,唯有聽得庭院中淙淙的泉水流過,伊久美閉上眼,只是片刻的分神,對方卻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面前,她難掩一時的驚訝想要往後躲避,二階堂的手就無聲無息的撫上她額前垂落的黑髮,“你總是心軟,伊久美。”
“柔軟草甸下的沼澤,只會讓人狠狠地陷下去,再無生還。”
伊久美固執的偏過頭,漆黑的長髮纏繞著他落下刀疤的手指。
丹羽一直在院子裡坐到了天黑。
平時的這個時間他都是剛從學校回到家的,走到院子裡的時候能看到母親在木門裡忙碌的身影,頭頂是浮雲依稀的天空,偶爾有歸巢的鴿子成群的飛過。
推開門的時候聞到飯菜的香味,等他放下書包洗乾淨手來到餐桌旁,便能看到母親少見的笑容,“琉生今天有沒有很乖?”
母親的笑容是不多見的,他想,她把面對父親以外所有美好的表情都給了自己。溫暖的,關愛的,擔心的,快樂的,因為在父親那裡,就連沉默都有錯。
他點點頭,就算不愛說話也努力和母親說些學校裡的事情,不過是為了讓母親的溫柔表情多停留一會兒而已。
父親就快回家來了——
“你怎麼不進屋裡去呢?”
聲音從身體右後方傳來,一個和他年紀相當的男孩正靠近他身邊,雙手拍打著深色和服的邊緣,“天黑啦,有妖怪,要快點回家去。”
丹羽看著男孩的側臉被燈火照亮,他發現他的左眼是翠綠色的,像個被修補過的娃娃。當時他並不知道這是天生的虹膜異色症。“是啊。”
“可是我們沒有家了。”
男孩手裡握著一把髒兮兮的燈籠草,他小小的拳頭捏得緊緊的。
沒關係的,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奪走你。
因為你才是被拋下的那一個啊。
不過是換一種方式生活罷了。
這地方比起福利院更像是個漂亮的集中營。叫二階堂信的男人是他們的老師,伊久美照顧他們飲食起居,家臣一般的男人們保護著他們,而那個收養他們的、姓王的男人一直沒有出現。
好像和以前的日子並沒有大的差別——甚至比以前還要好,吃得起昂貴的牛肉,不會再被醉酒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