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很擔心。”說著,他揮揮手,醫生護士和勤務兵都靜靜地退了出去。
秦月翔饒有興致地拆開紅色的蝴蝶結,開啟禮盒。裡面是一張交響樂的CD;秦月翔的表情有微妙的變化,他撫著封面說:“謝謝,這確實是我最喜歡的一場音樂會。”
江揚微笑還禮,然後又遞上一疊報紙:“這些東西,很討厭,但還是希望您能……”
秦月翔摘下眼鏡,坐得更直了一些:“葉風都給我看過了。”他從床邊的大包裡摸索了一下,找到了CD機,相當期待地握在手裡。
江揚有些訝異。秦月翔變了,那個昂雅古堡裡只會追在漂亮姐姐裙子後面的紈!少年,因為家門變故和鳶尾山谷的冷清生活,現在幾乎脫胎換骨,成了另外一個人。若不是醫療裝置和實驗資料顯示認證,生理上他確實是那個秦月翔,江揚簡直有一萬個理由懷疑這是一個沒訓練好的贗品小舅舅。他本來覺得這應該是一場艱苦卓絕的談話,畢竟秦月翔是被自家人帶去“避難”的,要想讓他相信卓家才是幕後黑手,才是整個陰謀的主使人,江揚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整理思路和證據,結果全用不上。秦月翔皺眉審視報紙上自己的遺像,最後嘆了口氣:“我只有一個要求,送我回首都,其他的,你們隨意。”
“可以,以您的身份地位,現在飛回去也沒問題,”江揚說,“但我希望確定一件事──”
秦月翔忽然清清嗓子:“葉風確實是我們的人,但是你也看見了,他給我下藥,把我裝在箱子裡送來這裡,他想幹什麼,江中將應該很清楚。此時此刻,對我來說,他已經叛變了。但我不恨他,我居然很理解。”
這是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的表現。秦月翔的偽裝到此已經全部脫落,江揚明白了。秦月翔是變了,他可能更加冷靜清醒,更加世故,也有了一定的處世智慧,但性格卻沒有任何大的改變──他依舊過於自信和自以為是,只是隨著年齡增長和過去的鉅變,他成熟了些。江揚為這句話笑了笑,繼而搖頭:“我並不是要問葉風的事,我對他相當瞭解,看著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做什麼。我希望確定的是,如果請您出現在公眾媒體上……您是自願的。”
秦月翔伸了個懶腰,喝了口水,忽然問:“你也死過,江中將,死亡的感覺如何?”
江揚微笑:“不太好。”
“鳶尾山谷很美……”秦月翔又岔開話題,眼睛裡流露出對當年的美好的回憶,“我在那裡每天的生活就是讀書、喝茶、睡覺,偶爾,方方會帶我去騎馬。起初,她就是一個標準的侍衛,話很少,行為很剋制,後來,我們開始聊天。兇殺案之後,是葉風一直照顧我,帶我輾轉在其他國家看風景,開始,他比方方還沈默,後來,我把他灌醉了,我們又開始聊天。”秦月翔舉起CD機:“這款的顏色和廣告頁上的圖片有差異,代購和首都那邊的僕人都無法買到我要的這個,但偶爾一次,葉風忽然拉我進店鋪,就這樣找到了,我問他,隔著櫥窗,你怎麼看得這麼準,他說,他在飛豹團的兄弟,是個畫家,耳濡目染。”
江揚逐漸知道了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句子裡的含義。
秦月翔似乎很有講故事的興趣:“我很少跟我的侍衛聊天,之前。不過方方和葉風告訴了很多我從沒聽過的東西,比如說,忠貞和死亡,還有壯烈和背叛。聽多了,活著的意義就不同了。”
江揚打斷他的講述:“儘管有相似的經歷,但是我的人生觀不會因為一些故事就發生改變,我相信,您也不會。”
秦月翔看著他:“江中將,我很不喜歡別人輕易下結論。”江揚露出了一個抱歉和謙卑的表情,甚至低了一下頭,但他仍然坐得筆直,目光炯炯。秦月翔揚起手裡厚厚的哲學書本:“也許別人會覺得我淺薄可笑,但現在我相信辯論和邏輯。”
江揚頗認真地審視了一下封面和作者,沒有想發表任何評論的意思,然後站起來準備離開:“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擾您,請舅舅早點兒休息,如果需要什麼,請您吩咐。”
“我不信你沒有想過,如果首都不歡迎我怎麼辦。”
江揚悚然回身。
秦月翔安靜地坐在那裡,重新翻開了他的哲學書本。他一面等待江揚的回答,一面拆開盒子,把CD放進機器裡去。江揚再次靠近病床,俯視著這個本來可以錦衣玉食一輩子的孩子,心生莫名的悲憫:“您有什麼想法?”
“儘管一切都是禮遇,但我知道葉風是凱旋的舊部,我是階下囚。階下囚沒有什麼想法,這裡已經有美妙的音樂和哲學,我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