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裝一裝深沈,臉上頃刻又換回陽光燦爛的樣子。蘇朝宇拿他沒轍,只能每天去廚房點菜,給他吃各種大補的東西,吃得蘇暮宇恨不得要搖著輪椅逃掉。
江立第一天回家的時候,蘇暮宇因為吃了鎮靜劑,已經睡著了,第二天,等他醒來的時候幾乎要開午飯,江立早就上班去了。兩人錯過了三五天後,終於有一天,江立回家以後忽然想看個能讓人放聲大哭的悲劇,於是想都沒想就闖進江揚房間──有個專門放碟片的櫃子,簡直是百寶箱──結果他看見蘇暮宇坐在地毯上,靠著一個大枕頭,正對著江揚那全套高檔的影院系統啜泣,但是,螢幕根本沒亮。
江立心如靶盤,瞬間被攻擊得千瘡百孔。他把所有的過節都拋在腦後,跪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一把摟住蘇暮宇:“哥,對不起。”
蘇暮宇嚇得快要窒息了,發現是江立才慌忙把耳機扯下來:“江立?你要幹什麼?”
江立低頭說:“對不起……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哭……這才明白有些事情的傷害是不可以彌補的。”
蘇暮宇簡直要笑死了:“這種情竇初開的少女心語,你怎麼說出來的?”
江立目瞪口呆。
蘇暮宇擦擦眼淚:“你哥哥這裡真的有不少好片子,只是這個太悲情了,我這種一向不喜歡看貓貓狗狗電影的,都哭出聲音來。”
江立看那個黑著的螢幕。如果一個人產生了這麼嚴重的幻覺,江立覺得,蘇暮宇有必要去療養院。蘇暮宇當然看出了他的疑惑,於是伸手把耳機塞進對方耳朵裡,略涼的指尖滑過耳廓,江立的臉立刻就紅了,乖乖低頭讓他佩戴。耳機裡傳來低沈的音樂,蘇暮宇沈浸在那悲傷的氛圍裡:“還有配套的原聲帶,真是……唉!”
江立跪累了,身子一歪就佔據那個大枕頭的空餘部分,抓過手冊看介紹。蘇暮宇身上有傷,不能側身,便身體一滑,半躺著給他講整個故事。恍惚間,江立覺得南原的血雨腥風都是一個噩夢,然而蘇暮宇身上確確實實有敷料的味道,手背上還有幾個青色的針孔。他的性格一向是忍不住的,卻因為欠了蘇暮宇許多情,才能耐心聽這個故事。誰知蘇暮宇說到關鍵時刻,突然話鋒一轉:“我等了這麼久,你怎麼不問?”他一低頭,正是最溫柔的目光落在江立身上,他看著他,年齡小的那個正漫不經心地靠在一邊把碟片盒子開開關關,被忽然問到,竟有些緊張。
“我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但找不到依據。”
蘇暮宇笑道:“都過去了,你找到依據又能怎樣?”
“那句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哪句?”蘇暮宇問。
“我的性命,只是萬千籌碼之一。”
“不,我是認真的。”蘇暮宇說,“如果有人要取你性命,我的確不會衝過去攔住。”
江立直起身體:“你早就知道別人不會把我如何,還要這樣把我推開,沒有必要。”
蘇暮宇關掉耳機,遙控器一指一摁,遠處的機器便吐出一張CD來。他慢慢地扶著沙發和桌椅站起來,江立想幫他,卻瞭解蘇暮宇的個性,因此沒挪動腳步。“其實如果你走過來扶著我,此時此地,我並不會推開你。”蘇暮宇說。
江立怔住了。智商過人的他,竟然又錯了一次。
“我是人,不是一道計算題。”蘇暮宇的神色十分平靜,他拿到了那張CD,伸一根指頭進去挑著,一圈一圈轉,“我也不是你要打交道的政客商人,有求於你或者聽命於你。因此不要猜測我,江立,也許你猜得透天下所有人,但絕對不包括我。”他說得很清晰很慢,確定對面那個聰明的孩子聽到並聽懂了每一個字:“我很清楚什麼時候自己應該做什麼,然而你卻不知道。當然嘍,我說的是你所不擅長的那個方面。”
琥珀色頭髮的江立侷促地站在房間裡。他學心理學,自恃可以解剖任何一個人,但現在卻感覺被蘇暮宇剝光了衣服,身邊還有七八盞聚光燈正把他的每根汗毛都放大到難以想像的程度。
“你猜測我傷心難過,不,你錯了,我很早就失去了傷心難過的權利,這點上,我和你的大哥十分相似,因此你要猜我的時候,先看看江揚。”蘇暮宇頭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江立說話,“而江揚與我不同的是,他需要隱藏情緒,而我,作為一個萬事不愁的波塞冬,我有隱藏的需求,但可以選擇只在我高興的時候滿足它。你所猜的我們之間的隔閡,有一大部分始終沒有存在過,江立。”
江立被深深震攝。他終於看清了面前這個人的真實情感,現在的蘇暮宇,是波塞冬。他有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