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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他還沒找到今天的露營點。前幾天都是在狹小的山石縫隙裡。他記得哥哥曾經說過,山裡有狼還有熊,如果你進入了它們的山洞,可沒有當壓寨公子的好運氣,頂多值一頓夜宵罷了。但此刻,江立的腿已經腫得不像樣子,必須休息,因此,他艱難地攀上了一處斷壁,來到山谷上部的開闊處。
滿天星光。
他躺倒,看著那些熟悉的星座。暮藍色的天空裡,群星都是海藍色的,鑲著金色的邊。江立身無長物、處境危險、落魄狼狽,若他是此時此刻第一次見到他,那海藍色長髮的年輕人還會不會微笑著跟他說話?江立覺得很累很冷,很想像過去那樣撲進蘇暮宇的懷裡,叫他的名字。
不,不對。
江立在入睡前猛然記起,他曾經答應過蘇暮宇,平等地愛他,而不是索取。所謂愛,不過是在漫漫人生長路上相互扶持罷了,是經由割捨而來的所得,江立這樣想,若他能給與最好的,必將得到更好的。雖然世界不公平,但是命運從不會弄錯任何一個訂單,滿額的贈禮永遠合算得超乎想象。
琥珀色頭髮的年輕人就在山谷裡的一處灌木裡睡著了,三天以來,頭一次沒有遮掩躲藏。他覺得無所謂,既然一定要經過這樣一番劫難,他不在乎更慘一些。
但只要他活著,他就要愛那個人。他要屬於他的大贈禮,因為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給與他所有的關於愛的信仰。
第二天早晨,江立在寒風裡驚醒,警惕地看著四周。天還沒有全亮,一架客機的燈在天空裡閃爍,噴煙的長尾劃出了彩虹般的弧度。江立心裡驚喜:他分得出東西南北,而此時此刻途徑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的飛機不多,往南飛的,是出國的旅遊客機,向東北飛的,是往國內的班機。從飛行高度上判斷,江立知道這架飛機剛剛升空不會太久,因此現在,他的東南方向有機場。
也許很遠,但江立肯定,那就是這個少數民族省的省會城市,只要接近那裡,他就可以直接撥打哥哥或者爸爸的保密電話,只要沒人喪心病狂地把他砍死在電話亭前面,他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江立悲慘地發現,傷口化膿終於引起了令他覺得恐懼的症狀:他發燒了。
沒有藥,他也不能在這種野外條件下把膿擠出來──東南方向是一片山谷和細細長長的公路,江立判斷了一下,客觀地認為即使他有超人般的信念和毅力,走不到公路邊就會暴屍荒野。
這怎麼能行,我是蘇暮宇的預備役,而這個編制裡沒有其他人了。
江立這樣想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反向走去。他知道殺手們選定的大致範圍,據說沒有什麼旅遊團,但是有牧民。這幾天,他一直反向而行,然後走和那條線路平行的地方,這樣,他的敵人絕對想不到獵物近在咫尺,只要他足夠謹慎,就是安全的。
現在,江立決定闖進那個被他標為禁區的範圍。
“碰一碰黴運。”蘇暮宇說。他在街頭買即刮型彩票,十張最便宜的,刮出金幣就能免費再刮一張。據說倒黴到極限的時候,就有意外的黴運可以碰,蘇暮宇微笑:“你看,我被拐賣被強暴的,後來……居然還能和你在一起。”
江立在心裡每念一百個數,就歇十個數,吃一個難吃的蘋果,如此反覆,他渴得難耐的時候,看見了面前的公路。一條柏油的,短短細細的路,江立爬上路基,坐在中間。
太疼了,他捲起褲腿,看那刀割的深長的傷。黑色的血痂已經被膿水頂了起來,現在整個小腿肚有以前兩個那麼粗,一碰就鑽心地痛。他固執地坐著,偶爾把耳朵放在冰冷的地面聽聲音。有時候蘇朝宇凌寒他們在花園比賽,趴在地面聽人走路和車的聲音,判斷是誰回來了、來了幾個人,常常一玩就是好幾個小時。江立始終不能理解這種樂趣,現在,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嘯的山風,他什麼也聽不到。
唯一慶幸的是,西南山區屬於半個熱帶,只穿了西裝的他不會被曬死或者凍死。
又一次星光燦爛的時候,江立聽見了馬車鈴鐺的聲音。此時,他覺得自己已經發燒到了糊塗的地步,竟然覺得自己站起來了。事實上,他真的站了起來,並且下意識地搖手。一束電筒光照過來,有他聽不明白的語言,江立抓住馬車,抓住那人舉電筒的手,然後撩起了褲腿。果然,趕車人發出一聲驚呼,然後跳下來把他扔進了車後的草垛裡,並且一次次催促馬兒快走。
江立癱軟在乾草裡,因為發燒的緣故而十分冷。他開始扒拉草垛,期待可以挖出一個洞,然後鑽進去,只把頭露在外面,這樣定會暖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