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黯淡無光,幾乎無法聚焦。因為沒有衣服遮掩身體,他總是很冷,哪怕是不被浸到水裡的時候,也會因為面板直接接觸冰涼的鐵箱板而下意識地發抖。他的審訊者沒有給過他食物,攝像頭對面的箱壁上出現了一個大型寵物犬用的飲水器,偶爾會允許他吮吸片刻──一點點清水加上少量的糖分、鹽分和維生素,足夠維持生命,但是無法提供任何程度的撫慰或者供他思考甚至對抗刑訊的能量。
現在他蜷在箱板上,機械地回答著一些常識性的問題,諸如“37加54等於多少”,“布津帝國建國於哪一年”之類。審訊者習慣在一次高強度的問詢之後,用這些問題來測定他的精神狀況,如果答對,往往他可以得到少量的水和一次不超過十五分鍾的休息。如果答錯,他就必須放棄其中一樣,審訊者總能得到他想要的真實資料。
然而也僅僅是資料而已。
到現在為止,蘇朝宇沒有提供任何他們可以利用的資訊,一點也沒有。所以這一次,例行的測試完成之後,集裝箱的門第一次開啟了。
蘇朝宇吃力地望過去,花了平時三倍以上的時間仍然沒有看清楚外面的情景,只有一點他很確定──他看到陽光。
明媚的光,帶著一種非常乾淨非常清新的香氣,似乎還混有那麼一點點煮米粥的味道,隨著第一次流動的空氣開始十倍百倍地刺激他的神經系統,蘇朝宇近乎貪婪地望著那一縷自然光,眼眶裡瞬間就盈滿淚水。那聲音忽然用一種非常類似江揚的聲音溫柔地說:“要出去走走嗎,我的朝宇?只要你足夠誠實,一切就可以結束。”
蘇朝宇閉上眼睛,內心第一次如此悲涼絕望。他用盡全力才可以說“不”,可是卻連搖頭的勇氣都沒有,只是近乎求懇地重複:“我沒有撒謊,真的沒有。”
箱門再次落下,遮住了一半的陽光,那聲音繼續誘哄:“我們有的是時間,你會越來越虛弱,飢餓和孤獨會讓你變得軟弱而易屈服,到最後你一定會說出所有的秘密,我很確定,所以,為什麼要這樣為難自己呢?我的朝宇,選擇不會傷害你的事,並沒有什麼羞恥的,相信我……”
這樣的聲音,說著那樣非常熟悉的話,如果不是仍然冷得發抖,蘇朝宇一定會覺得自己正在江揚的懷抱裡,聽他的撫慰和勸解,幻象和現實模糊了界限,讓他糊里糊塗地回答:“嗯?”
“蘇暮宇才是海神殿的實際掌控者,對嗎?”第一次,審訊者確鑿而直接地問出了這個本質的尖銳的問題,“已經有數位海神殿‘候鳥’的證詞,你不能否認,是不是?”
蘇朝宇完全沒有力氣反駁或者追問他們到底有什麼樣的證據,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甚至無法組織“蘇暮宇是無辜的受害者”這樣說過千百次的句子,他用頭抵著箱板,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
一隻帶著一次性手套的手把一碗米湯放在集裝箱的門口,離那縷陽光很近很近,蘇朝宇甚至可以看見嫋嫋的熱氣,聞到濃郁的米香。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過任何食物,整個人就在虛脫的邊緣。過去數年他經歷過各種極限的考驗,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這樣不行,你必須補充能量,否則的話,你的身體底子就會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害,同時,這樣下去,你的意志力會更加薄弱,只要對方使用化學吐真劑,你就會說出一切。
現在,最需要的是活下去的體力。
那雙帶著手套的手再度出現,端起那隻很小的碗,開始傾倒米湯,審訊者的聲音裡帶著無盡的遺憾:“為什麼不配合呢,我的朝宇,只要你點頭,我們是可以好好談一談的,你也可以過得好一點,更有可能……”他彷彿是微笑了:“……也許,你還可以再度見到江揚,只要你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我保證。”
江揚,這兩個字帶著真正的魔力。琥珀色眼睛的情人彷彿就站在不遠處,輕聲地跟他說:“等著我,朝宇,我會救你,朝宇,我的小兵,你可以用一切來換取你的生命安全,一切有我為你承擔。”
當他們只是親密的上下級的時候,他說過的話,猶在耳畔。
米湯只剩一半,蘇朝宇終於點頭,那聲音微微一笑:“好孩子,現在戴上你的眼罩,我會派人幫你。”
被秘密羈押、刑訊八十小時之後,蘇朝宇感覺到有一雙手拖起了他的肩膀,九小勺香濃的米湯,被灌進了他幹得冒煙的喉嚨。他顫抖著手腕握住那個人的手,低聲哀求:“讓我歇一下,可以嗎?”
那聲音用電流強迫他放手,然後有人把他抬進那隻棺材一樣的小盒子裡,審訊者說:“半小時,好好睡一覺吧,我的